第一百三十五章:寧謐《言黎番外》
言許吃完最後一隻蝦,一抬頭,就看到了慢慢兒的喝著酒,眼眸空洞看著院子出神的想著什麼的黎裴遠。
他那英俊的面容處在半暗半明之中,雖是已經喝醉了,但也看到他外露的情緒。
不過他這樣兒已實屬罕見了,言許一時沒有動,就那麼坐著。隔了會兒,才重新拿起了啤酒來,坐到了黎裴遠所靠的柱子的背面,也慢慢的喝起了酒來。
兩人誰也沒有說話,院子裡一時安靜極了。
暗黃的燈光下,竟然呈現出一種寧謐的氛圍來。
黎裴遠喝完了手中的啤酒,將罐子扔到一邊,發出了啪的一聲脆響來。
也發著呆的言許這才回過了神來,她以為黎裴遠會起身往屋子裡,或是說點兒什麼的,但卻並沒有,他伸出手臂來,重新拿了一罐啤酒打開,然後喝了起來。
他今晚的酒是喝得挺多的,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喝得多。
言許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喝了好幾口啤酒,突然低低的問道:「黎先生,您是不是心情不好?」
背後的黎裴遠喝酒的動作頓了頓,並未說話。在言許以為他不會再說話了時,他才回答道:「沒有。」
他的語氣是低低沉沉的,帶了些磁性的暗啞。語氣是輕描淡寫的,並未有任何情緒。
他手中的啤酒也喝完了,這下將罐子丟在了一旁,站了起來,說道:「不早了,留在這兒休息。」
他說著也不管言許,站了起來,跌跌撞撞的就往屋子中走去。
言許握著半罐啤酒,一時沒有動。抬頭就那麼看著天上的月亮。
今兒是八月十五,月亮圓而皎潔。院子裡的花草樹木上也蒙上了一層薄薄的銀色的光暈。
言許看了會兒,沒再喝手中的啤酒了,就那麼握著,閉上眼睛將頭靠在離開柱子上。
裡頭黎裴遠應該是休息了,屋子裡並未發出任何的聲音來。院子裡安靜極了,就只有不知道躲在哪個角落的蟲鳴聲。
言許就那麼坐著,過了好會兒,才一口喝盡了手中的啤酒。腦子裡已有些暈暈的了,她也並未再回宿舍,將地上的垃圾收拾了,這才進了屋子。
她原本以為黎裴遠是已經回房間休息了的,但進屋才發現,他並沒有休息。而是就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手撐著眉心的,也不知道睡著了沒有。
言許在原地站了會兒,將門關上,走了過去,試探著叫道:「黎先生?」
黎裴遠沒有任何反應。在她以為他是睡著了時,他這才開了口,說道:「去睡吧,不用管我。」
他仍舊是閉著眼睛的,睜也未睜開一下。
言許這下並未多呆,回了房間。
而客廳里的黎裴遠,在昏黃的燈光中坐了十幾分鐘之久,從一旁拿出了一支煙來,點燃吸了起來。
那會兒他明明是已經醉了的,但這會兒看起來又清醒無比。一張英俊的臉上並沒有半分的酒意,甚至看不出來他是喝過了酒的。
他並沒有著急回房間,在客廳里抽了好幾支煙,這才掐滅了菸頭,關了燈回臥室去了。
老房子的隔音並不是很好,客房裡的言許也同樣也誰,進屋之後就那麼背抵在門上站著。直到聽到有腳步聲響起,以及很快發出的輕微的關門聲,她這才回過了神,呆站了片刻,這才去洗漱。
明明有些時候,在酒精的作用下睡眠是要好很多的。但今晚好像有些不一樣,明明酒也喝了不少,但躺在床上,言許並沒有半分睡意。她就那麼躺在床上,盯著黑暗裡的天花板一動不動的看著。
她的腦子裡有很多東西,卻又像是空蕩蕩的一般,她什麼也抓不住。
晚睡的緣故,言許第二天早上起晚了。當然,起晚的不只是她一人。黎裴遠也起晚了。
他的身上已經完全看不出昨晚的孤寂蕭索,仍舊是平常那有條不紊的樣兒。
見言許整個人是急匆匆的,頭髮亂糟糟的還沒來得及梳,抬腕看了看時間,說道:「不用急,還有半小時。趕過去剛剛好。我去發動車子,收拾好之後就出來。」
他也不說廢話,說完便往外邊兒去了。
言許是有些懊惱自己睡過了的頭的,抓了抓亂糟糟的頭髮,快速的收拾東西去了。
等著她收拾好東西出去,黎裴遠的車子早已經發動了。他坐在車裡正接著電話,這麼早的,也不知道是誰給他打的電話。
言許輕手輕腳的上了車,剛繫上安全帶,黎裴遠就掛了電話。知道言許趕時間,他很快便將車駛出了院子。
言許急,他是不急的。在路上甚至還停車買了兩份早餐。
昨晚喝了酒的緣故,言許並沒有什麼胃口。拿著早餐也是懨懨的,並沒有動。
黎裴遠開車也吃不了早餐,放在一旁的。
今早的路況還算是好,並沒有怎麼堵車。黎裴遠也幾乎沒怎說話,車子快要到言許的公司時,他這才像是回過神來一般,側頭看向了言許,問道:「這幾天有時間嗎?」
言許沒想到他會突然發問,原本就在想事兒的,這下茫茫然的看向了他。
黎裴遠看向了前方的道路,想了想,說道:「我今天要出差,應該要一個星期或是十來天之後才能回來。你要是不忙,可不可以住到宅子裡去,幫忙照顧一下那些花花草草。」
昨天都未聽到他提出差,這會兒突然提起,肯定是和剛才早上的那通電話有關。
但言許卻什麼都沒有問,點點頭應了一聲好。
他院子裡種的花草種類很多,雜七雜八的。雖是不是什麼名貴的品種,但有部分是得常澆水的。他出差十來天,如果一直沒澆水,回來恐怕就都要枯萎了。
兩人這段時間是熟稔了許多的,黎裴遠這下就將鑰匙交給離開她。告訴他哪些花澆多少水。
他平常雖是都挺忙的,但在照顧花草是細心的。該注意什麼也都交代得清清楚楚的。
言許在程洝的院子裡時,並非沒有打理過花花草草,倒是知道些花草的習性的。很快便都記了下來。
黎裴遠很會規劃時間,雖是在路上還買了早餐,但到言許公司樓下時間還剩了五分鐘,剛好足夠她上樓。
她忙著去打開,匆匆的和黎裴遠道別之後便上了樓。
黎裴遠這趟出差並不是像他所說的那樣出差一個星期或是十來天,他足足的出去了半個月都未歸來。
在這段時間裡,言許並未給他打電話。只是在每天下班後都會來宅子裡一趟,自己買些菜做飯,然後去照看那些花花草草。
某個晚上她睡下後雷聲大作,像是有一場大暴雨,她趕緊的爬了起來,將幾盆剛打了花骨朵的花兒搬到了屋檐底下。
她原本是有睡意的,這會兒之後就睡不著了。躺在床上,琢磨著黎裴遠什麼時候才會回來。
他雖是沒在,但她在這邊也仍舊是不自在的。除了不自在之外,還有些枯燥。她雖是每天都過來,但屋子裡,除了客廳廚房以及她睡的客房之外,從未去過其他的房間。
不知道怎麼的,她在這邊呆著總是很容易就發呆。常常做點兒什麼事停下來時莫名的就發起了呆來。
黎裴遠回來已是二十天後了,他並沒有給言許打電話,讓她不用再去院子那邊。當她買了才進了院子看到屋子裡亮著的燈光時,這才知道他已經回來了。
都已經過來了,她的腳步稍稍的頓了頓,還是進了屋子。
屋子裡安安靜靜的,並沒有人。她叫了一聲黎先生,黎裴遠沒多時就從書房裡走了出來。他應該是才回來沒多久,洗過了澡,頭髮還未乾,是微濕的。
他一眼就看到了她手裡拎著的菜,說道:「不用做飯,我叫了外賣,一會兒就送過來了。」
言許多少是有些不自在的,點了點頭,邊往廚房那邊走去放菜邊問道:「您什麼時候回來的?」
「五點多。」黎裴遠回答。他到一旁去倒了一杯水遞給了言許,接著又說道:「這段時間麻煩你了。」
這小院她收拾得是井井有條的,院子裡也打掃得乾乾淨淨的,甚至連落葉未見幾片。
「我自己來就好,您客氣了。」言許接過了水來,沒話找話說一般的問道:「您出差還順利嗎?」
他倒是挺放心她在他這邊的,在這二十來天的時間裡。他也並未給她打過電話。
黎裴遠也自己倒了一杯水,說道:「還好,挺順利的。」
說完這話,他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讓言許等會兒,然後往書房的方向去了。
他進去倒是沒多久就出來了,拿了一挺精緻的盒子遞給了言許,說道:「一直很忙,沒怎麼出去。沒給你帶什麼禮物,這個拿著吃著玩兒。」
時間很緊,他過去並沒有多少私人的時間。這巧克力還是在機場時見人給家裡人帶禮物跟著買的。
言許並沒有想到他會給自己帶了禮物,這下不由得怔了一下,隨即說道:「您不用那麼客氣。」
黎裴遠一直遞著,她到底還是將那巧克力接了過來。向他道了謝。
外賣沒多時就被送了過來,還算是豐盛的三菜一湯。黎裴遠開了一瓶紅酒。
在吃飯時言許沒話找話說的問起了他出差遇到的事兒來,黎裴遠倒也沒有不耐煩,挑了一小部分說了。
言許聽得挺津津有味的,他這下又說了一些他以前遇到的趣事兒。
一頓飯吃得賓客盡歡,吃完東西,言許本是要去收拾碗筷的,但黎裴遠沒讓。很快便將桌子收拾了乾淨。
他已經回來了,她再呆在這邊是不太方便的。吃過飯後時間雖是還早,言許仍是向黎裴遠道別。
黎裴遠倒是並未留她,只是讓她等會兒,他送她。
他是喝了些酒的,言許剛想說不用,他已拿起了一旁的外套,說道:「走吧。」
他一向嚴謹,因為喝了酒的緣故,並沒有開車。
這兩天天氣都還好,並不熱。夜晚的風涼涼的,吹拂在臉上柔柔軟軟的。
出了院子,黎裴遠看了看時間,說道:「挺早的,走著回去?從這邊繞過去二十分鐘左右。」
他說著指了指另外一邊兒。
他在虞城呆的時間不短了,對路是熟悉許多的。
言許晚上吃得有些飽,聽到不太遠便點頭應了一聲好。
路上散步的人挺多的,兩人一路都未怎麼說話。黎裴遠抄的近道並不遠,繞過彎彎曲曲的小巷子,二十分鐘就看到了宿舍樓。
黎裴遠這次並未再上樓,送了言許到了樓下,看著她進了電梯便離開。
他並沒有立即回去,走到了馬路邊兒上,抽出了一支煙來點燃。站了片刻,這才往前走。到了酒吧門口,他的腳步略頓了頓,走了過去。
他這段時間經常來這間酒吧,侍應生都已是認識他的。見著他便客客氣氣的叫了一聲黎先生,見他常坐的位置已經有人坐了,便請他坐到裡邊兒去。
黎裴遠坐哪兒都無所謂,在點了酒之後給了那侍應生小費,獨自喝起了酒來。直到凌晨,這才打了車回了宅子那邊。
因為黎裴遠已經回來的緣故,言許並未再去他的宅子裡。黎裴遠這段時間都在忙,也未再見過面。
隔了半個月,黎裴遠才又給她打了電話。讓她過去吃飯。說是有朋友送來了海鮮。
她常常蹭吃蹭喝的,空著手過去自然是不太好的。她下班後去超市買了水果,這才過去。
她過去時黎裴遠沒在,倒是有一陌生的阿姨在家裡。應該是黎裴遠交代過了,見著她便微笑著客氣的叫了一聲言小姐,給她倒了茶之後讓她稍坐一會兒。說是黎裴遠臨時有一會要開,要晚點兒才能回來。
言許點點頭,喝了水之後便詢問阿姨有沒有什麼要幫忙的。
阿姨這下就說了沒有,讓她先坐著休息一下。
言許坐下之後便看起了四周來。
她看著看著的就想起,她來了這邊那麼多次,這宅子裡,並沒有任何的相片。無論是以前的還是現在的都沒有。
她這下不由得有那麼些的失神。
黎裴遠說是開會,但卻一直沒有回來。
阿姨在做好晚飯後給他打了電話,但他的手機沒有人接。隔了會兒黎裴遠才將電話打了回來,說是他臨時有事,回來不了,讓言許自己吃。
阿姨這下應了好,掛了電話之後擺好了飯菜,告訴了言許黎裴遠說的話,讓她先吃。
飯菜都是豐盛的,周合一人吃不完,便讓阿姨和她一起吃。阿姨微笑著拒絕了,說是家人還等著她,她先回去了。
阿姨很快便離開,言許在獨自吃完了豐盛的晚餐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將碗筷收拾了,猶疑了一下,還是留了下來,打算等黎裴遠回來再離開。
她在人家裡吃了飯,主人還未回來就那麼不聲不響的離開顯然是不妥當的。
她這一等就等到了十點多,眼看著時間已晚,她正打算離開,一身酒味兒的黎裴遠就從外邊兒推門進來了。
見到言許他也不奇怪,朝著她微微的點頭算是打招呼。
他這酒喝得不少,大概是去應酬了。
言許很快便去給他沖了一杯蜂蜜水,然後放到了他的面前,說道:「黎先生,喝點兒水。」
黎裴遠到底還沒醉糊塗,唔了一聲,手撐在眉心處,隔了那麼幾十秒,說了聲謝謝。
他喝了酒之後反應慢,隔了好一會兒,才端起了那蜂蜜水喝了起來。
今晚喝的酒烈,又是空腹喝的。蜂蜜水喝下去沒多大會兒,胃裡就是一陣翻湧。黎裴遠來不及說話,便往跌跌撞撞的往洗手間去,很快便嘔吐了起來。
言許是知道他的酒量的,見他吐了知道他肯定喝了很多酒,這下是有些著急的,聽著裡邊兒時不時的有乾嘔聲傳出來,便伸手拍了拍洗手間的門,問道:「黎先生,你沒事吧?要不要叫醫生?」
她是從未見他吐過的。
裡頭的黎裴遠並未有任何的反應,過了好會兒,這才說道:「不用。」
他的聲音裡帶了些疲累。言許不好推門進去,心裡雖是著急,也只有在外邊兒等著。過了那麼二十來分鐘,他這才從洗手間裡出來。
他的臉色有些蒼白,吐過之後整個人要清醒了些,見言許在門口等著,便說道:「沒事,空腹喝的酒,胃有點兒不太舒服。」
空腹喝了烈酒,要是能舒服才是怪事。
言許這下便道:「您去休息一下,我去給您弄點兒吃的。」
黎裴遠想說不用的,她卻已快步的往廚房走去。
他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未交她。
他的腳步是發虛的,靠在門框上一時沒動,隔了好會兒,這才往客廳沙發那邊走去。
這時候菜早已經冷了,喝了酒必定是不願意吃太油膩的東西的。言許這下便煮了一碗簡單的青菜面,面煮得很軟,加了些酸酸的醃菜。
端出去時黎裴遠已經閉上眼睛靠在沙發上了,呼吸停均勻的,也不知道睡著了沒有。
空腹喝的酒,今晚要是不吃點兒東西,明早必定是會難受的。
言許將面放了下來,然後叫道:「黎先生,您吃點兒東西。」
黎裴遠是並未睡著的,聽到她的話便睜開了眼睛來。眉頭也跟著皺了起來。
言許是一直注意著他的,這下見他皺起了眉頭,便說道:「怎麼的您也得吃點兒東西,不然明早起來胃肯定要疼的。」
黎裴遠沒說話,隔了會兒才說了句謝謝,將那面移到了面前,拿起了筷子慢慢的吃了起來。
他吃麵,言許又重新去給他倒了一杯溫水,然後在沙發上坐了下來,等著他慢慢的吃完。
黎裴遠並沒有什麼胃口,吃得很慢。不過還是將一碗麵給吃完了。
待到吃完了東西,言許便收拾了碗筷。
他這下更是清醒些了,拿出了一支煙點燃抽了起來。
言許從廚房裡出來,本是要道別離開的。話還未說出口,吞雲吐霧著的黎裴遠便說道:「坐吧。」
言許這下只得坐了下來。
原本以為他要說什麼的,但他卻什麼都沒有說。他也不知道在想什麼,一張英俊的臉上一片木然。
隔了那麼四五分鐘之久,他好像才回過神來,看向了言許,突然問道:「你家裡人在哪兒?」
他這問題是問得挺突然的。
言許不由得一怔,一雙漆黑的眼眸里有那麼些的飄忽。隔了片刻,低下了頭,平靜的說道:「我父母在我小時候就過世了。前幾年我爺爺奶奶也因病陸續過世。現在就只剩我一個人了。」
也許是已經麻木了,她的語氣很平靜。並沒有任何的波瀾。
這卻是黎裴遠未想到的,他怔了好一會兒,這才低低的說道:「對不起。」
言許這下淡淡的一笑,說了句沒關係。
到了這兒,兩人都又沉默了下來。過了那麼四五分鐘,黎裴遠才伸手摁了摁眉心處,說道:「不早了,你獨自回去不安全,就在這邊休息吧。」
他說著就站了起來,直接往臥室那邊走去。
也許是因為剛才那會兒想的東西多了,原本只是隱隱作疼的頭,這會兒卻疼得厲害了起來。
黎裴遠進了屋子,在床頭坐了下來,伸手狠狠大抵摁著眉心。直到那疼痛有所緩解,他這才慢慢的鬆開了手。慢慢的靠在了床上,本是想抽菸的,這會兒卻沒動,就那麼閉著眼睛靠在床頭假寐著。
他這一靠就是許久,直到半邊身體快發麻了。他這才跌跌撞撞的起身,去浴室裡頭洗漱。
他常常的都在失眠,睡眠也很淺。在洗過澡後那被酒精腐蝕的腦子慢慢的變得清醒了起來。原本就沒睡意,這下更是睡不著,就從一旁的煙盒中拿出了一支煙來,站在窗口點燃抽了起來。
院子裡頭此刻是一片寂靜,稀薄的月光從樹枝之間灑下來,落下了一地斑駁的陰影。蛐蛐兒躲在角落裡有一聲沒一聲的叫著,不知道怎的,黎裴遠的思緒突然飄出去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