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千刀萬剮
錯的,是那些,該千刀萬剮的畜生。
女孩兒的臉上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來,有眼淚要掉下來,卻又被她生生的給忍了回去。
她的情緒翻騰得是厲害的,許久之後,才說道:「回去吧,你幫不了我,誰也幫不了我。」
她說完這話,不再看周合,一路小跑著下了山。
周合莫名的疲憊不已,提不起精神來,回去時不時的也在走神發呆。
程洝帶了醫生過來,要讓醫生給她檢查,她卻說自己沒事,在吃過晚餐之後早早的回了房間。
她這一整夜幾乎都沒怎麼睡,第二天早早的爬了起來。獨自去了那個女孩兒的家裡。
她過去時還早,女孩兒已經起來了,正在打水洗衣服。
她大抵是沒想到周合會過去,不由得怔了怔。
周合竭力的讓自己看起來自然些,低聲的問道:「有沒有什麼我能幫忙的?」
女孩兒低聲的說了不用,又往屋子的方向看了看,說道:「你又來幹什麼?」
周合沒有說話,見她倒了水,拿起了桶幫著從水井裡打出了水。她的身體是虛弱的,一桶水分了幾次才拎了上來。額頭上出了些細細的汗。
大抵是見她拎得辛苦,她要再去拎第二桶時,那女孩兒阻止了她,說道:「你回去吧,待會兒我奶奶起來了。我吃過飯後還會去昨天那地方撿柴火。」
周合往那扇破舊的門裡看了看,點點頭,應了一聲好。
中午,她早早的等在了昨天撿柴火的地方。女孩兒是稍晚些來的,看到周合也不說話,撿起了柴火來。沉默了好會兒,她才開口問道:「你從哪兒來的?」
周合併不知道她問這是什麼意思,仍是坦誠道:「虞城。」
女孩兒這次就沒有再說話了,隔了會兒,才低低的問道:「你們想要知道什麼?」
周合開口是艱難的,她所想知道的,都是要將她那血淋淋的傷口再撕開一次。
她是想說點兒什麼作為鋪墊的,此刻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隔了那麼一兩分鐘之久,她才艱澀的問道:「你願意站出來嗎?你不用害怕什麼,我們會盡最大的能力,保護你和你家人的安全。」稍稍的頓了頓,她接著說道:「據調查,受害者,應該還有很多。如果不將這一切揭露出來,還會有更多的受害者。」
她所說的這些,女孩兒顯然都是已經知道的。她伸手撥了鬢間的凌亂的髮絲,低下了頭,說道:「我和樣子,也不過是爛命一條。不用管我,我知道你是好人,如果我有什麼意外,請將我爸爸和爺爺奶奶照顧好。」
不過是十四五歲的年紀,語氣里,卻滄桑得不像是個孩子。
周合心痛難忍,說道:「你放心,無論是你還是你的家人,都會盡最大的力保護你們。」
女孩兒笑了笑,說道:「謝謝。」稍稍的頓了頓,她接著說道:「我下午就要回學校,到時候你們再來找我。」
周合應了好。
事兒完成得比想像的順利,但這無論如何,都算不上是好好事兒,周合的心裡壓抑得厲害,到了下午回去時,竟然發起了燒來。
剩下的事兒,已不需要她。程洝並不讓她再插手,讓言許寸步不離的守著她。
周合的燒是反反覆覆的,帶來的醫生檢查了,說是身體的抵抗力太弱,是染了風寒。儘管對症用了藥,但不知道怎麼的,燒一直退不下去。
因為她才動過手術沒多久,跟來的醫生並不敢再亂用藥,讓最好去醫院檢查之後再用藥。
程洝丟下了這邊的事兒,隔天之後親自開車帶著周合返回虞城。
女孩兒好不容易鼓起勇氣願意站出來,是不能再出任何的紕漏的。周合沒讓他送他回去,讓他留下,言許陪著她回去就行。
程洝卻壓根就不聽她的,告訴她這邊的事兒有人會處理好,讓她不用再擔心。
周合知道拗不過他,只得任由著她。
她低燒著一直是迷迷糊糊的,東西也吃得並不多。程洝沒有再帶著她回虞城,在市里就停了下來,打電話請了虞城那邊的醫生過來。
周合併沒有大礙,一系列的檢查過後仍是只是感冒。燒一直不退是因為她的抵抗力太弱,只能是慢慢的養著。
她在市里呆了三天,直到燒完全的退下去了,程洝這才帶著她回了虞城。
她這次簡直就是元氣大傷,一直都是懨懨的。阿姨一直變著戲法的煲著各種各樣的湯給她補著身體提胃口,但她仍舊是懨懨的。
每天在宅子裡呆著是無聊的,程洝送了書以及好些小玩意兒過來給她解悶。但她都提不起精神來。
到了十一月中旬,周合才漸漸的好了起來。開始重新接著翻譯的稿件。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月底是下起了雪來。
自從生病後,程洝就幾乎不會和她說那些事兒。就算是說,也從來都是報喜不報憂。周合漸漸的也不再問。
十二月初,在京都的徐原寧總算不是那麼忙碌,飛來了虞城。並給周合帶了好些補身體的補品。
周合這段時間吃這些東西已經吃得怕了,讓他不用再帶過來。
她仍舊是瘦瘦的,臉上也一點兒肉也沒長。徐原寧當天在阿姨的指導下親自下了廚,盯著她吃了一碗飯喝了一碗湯。
程洝那邊得不到任何消息,在晚上在客廳里喝茶看電視時,周合才問起了那女孩兒的事來。
她這次懨懨的病了那麼久,這事兒是瞞不住徐原寧和黎裴遠的。他們都知道她去過青鎮了。
徐原寧倒是沒有瞞著她,簡單的說了那個女孩兒的現狀。
為避免打草驚蛇,女孩兒仍舊還在上學。她的家裡人也仍舊還在家裡。不過都安排了人照顧。
為了幫她暫時的擺脫那些人,程洝從學校的內部著手,找出了校長受賄的證據匿名進行舉報。現在那校長已經被帶走調查,學校里由另一派的副校長暫時代管校長之職。學校里的人事兒已經在悄無聲息的進行了大清洗。
這就是在說,那些人,暫時不敢再輕舉妄動了。
周合是知道這事兒急不來的,點了點頭。
周合雖是還戴著帽子,但頭上的頭髮已經長得短短的了。徐原寧伸手摸了摸她的頭,說道:「阿合,以後有什麼事兒先和我商量好嗎?不要再獨自去做那麼危險的事兒。魏仁益的人都不是什麼良善之輩。」
周合哪裡會不知道,擠出了一個笑容來點點頭。
徐原寧難得回來,並不願意氣氛那麼壓抑,很快便轉移開了話題。說起了日常的瑣事兒來。
周合原本以為,他這一趟過來,怎麼都是會呆幾天才走的。但在第二天,接到一個電話後他便急急的返回了京都。
宅子裡又只剩下了周合和阿姨兩個人。
十二月初,虞城迎來了今年以來最大的一場雪。凌晨時開始下的雪,到第二天早上院子裡就已是一片雪白。堆得厚厚的。
周合幾乎不出門,下不下雪對她來說並沒有什麼影響。早上爬起來吃過早餐,她原本是要爬起來幫著阿姨掃雪的。
但因為上次的感冒拖了很長一段時間才好,阿姨並不讓她做。甚至不讓她出門,燒了旺旺的炭火讓她在火爐旁坐著。
周合呆著是無聊的,怔怔的發起了呆來。
程洝是中午些的時候過來的,大抵是怕這場雪下得和幾年前那樣大,帶來了蔬菜水果等日常用品。讓阿姨這段時間也別再出去了。
他這段時間都住在隔壁的院子裡,但兩人見面的時間是少的。他很忙,常常都是早出晚歸的。今兒是難得的休息。
程洝在宅子裡呆了一整天,和周合一起下了棋。周合併不是他的對手,加上心不在焉的,一直都是輸。
程洝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來,下了幾局就沒有再下了。將棋收了起來,問道:「過幾天天氣還會更冷,要不要去暖和點兒的地方度假?」
這冬天才剛開始,怎麼都會冷到過年天氣才會回暖。她現在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在哪兒呆著都是一樣的。
周合已打算過了年之後便出去找班上,也不打算再來回的奔波,搖搖頭,說道:「不用了,在家裡不冷,挺好的。」
以前並不覺得,現在也不知道是怎麼了,常常都覺得冷冷清清的。大抵是閒了太久的緣故。她那麼閒,已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兒了。
程洝這下便點點頭,頓了一下,又說道:「任教授一家,在這個月月底就會出國。」
這是早定好的事兒。只不過一直在等任譽榕的身體好起來。
周合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任譽榕他們了,稍稍的怔了一下。
程洝看著他,又說道:「要不要過去看看他們?」這一走,再見就不知道是多少年以後了。
周合很快便回過神來,搖搖頭,說道:「不用了。」
程洝微微的沉吟了一下,說道:「機票訂的是三十號的,到時候我讓言許過來陪你去機場。」
「不用了。」周合再次拒絕。她和任譽榕之間的關係是寡淡的,就算是去了也不過是徒添尷尬。
程洝沒有再堅持。
這一天程洝在宅子裡呆到了九點多周合去休息才離開。外邊兒的大雪仍舊是紛紛揚揚的,有地兒已經實施了交通管制。
因為家裡備有吃的,周合倒一點兒也不急。早晨起來見郵箱裡有需要翻譯的稿件,大略的看了一遍,便開始翻譯了起來。
她一鼓作氣的全部翻譯完,下午則是瀏覽起了網上招聘的帖子來。
她做手術時,孟珊雖是說過讓她好起來就回公司里去。但她已不打算再回去。她目前的身體狀況她非常的清楚,已經不起經常的出差奔波。
孟珊照顧她,她卻不能不自知。
網上招聘的帖子很多,她慢慢的瀏覽著。打算先找一份比較輕鬆,不用加太多班的。
她要等到年後才上班,現在不過是看一下將來該找什麼樣的工作。
有了事兒做一天過得是很快的,已經太久沒有包餃子了,晚上阿姨包的是餃子。並多包了一些,打算給隔壁的程洝送過去。
今天的雪雖是下得大,但程洝仍舊是出去了的。阿姨過去並沒有碰見人。
晚些時候,兩人剛坐到桌邊開始吃東西,外邊兒的門鈴就響了起來。這邊除了程洝之外很少會有人過來,阿姨以為是程洝過來了,放下了筷子快步的出去開門。
她去沒一會兒便回來,身後卻沒有人。周合回頭看向了她,她就說道:「周小姐,外面有一位姓韓的小姐,她說認識你。」
她一說姓韓的小姐,周合的第一反應就覺得是韓馨。她點點頭,起身出去了。
出去打開門,就見韓馨穿了一件長長的白色的羽絨服在外邊兒站著。雪下得大,她的頭髮上已經落了好些雪花兒。
雖是已經猜到是她了,但周合仍舊怔了怔,隨即讓到了一邊兒,說道:「韓小姐請進。」
韓馨的臉上擠出了一個勉強的笑容來,說道:「不好意思,打擾了。」
周合說了句客氣,關上了門,帶著她進了屋子。
韓馨是不太自在的,擠出了笑容來解釋道:「我找程洝有點兒事,等了很久都沒見到他回來。」
她說的等很久,等的時間應該不會短。
說完不待周合說話,又說道:「外面太冷,我在你這邊呆呆,等他回來。」
周合回了一個微笑,讓阿姨拿碗出來給韓馨盛餃子。韓馨倒是未推辭,說了句謝謝,坐下吃了起來。
她吃得並不多,吃了一小碗餃子。大抵是不喜歡蘸碟,一點兒也沒有碰,吃的白餃子。
周合和她是找不到話兒說的,最後還是韓馨先找了話題,她環視了一下四周,說道:「這邊的宅子都挺別致的。」
她是京都典型的大家閨秀,進退有度,身上絲毫感覺不到侷促尷尬。
周合微微笑笑,說道:「老宅了,有點兒潮濕。住著沒那麼舒服。」她的語氣挺認真的,像是真的在和韓馨在探討宅子的事兒。
韓馨點點頭,說道:「是有那麼點兒。可以請工匠重新翻新一下。」
兩人就那麼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韓馨時不時的會起身去窗邊看看。看隔壁的院子是否亮燈。
她來回的起身幾次之後,周合說道:「你可以試試給他打電話。」
韓馨這下沉默了下來,隔了會兒,才勉強的擠出了一個笑容來,說道:「他不接我的電話。」
她顯然是特地到這邊來的。
周合沒說話兒,拿出了手機來,推給了韓馨。
韓馨低聲的說了句謝謝,拿了周合的手機撥了程洝的號碼。但程洝的手機是關機的,並沒有打通。
她將手機推還給了周合,坐了會兒,忽然抱歉的笑笑,說道:「有酒嗎?酒癮有點兒犯了。」
她臉上的笑容十分的勉強。周合起身,去拿了一支紅酒和杯子過來。
都已經開口要酒了,韓馨並不客氣,自己開了酒,倒在杯子裡慢慢的小酌了起來。
屋子裡安靜極了,只有旁邊的小火爐發出噼里啪啦的輕微的炸響聲。周合在一旁默默的坐著。
一瓶酒韓馨喝了兩個多小時,但隔壁的宅子並沒有亮起燈光來。她的酒量很好,見時間已經是十點多了,便歪歪斜斜的站了起來,向周合告辭。
她這樣兒走周合是不放心的,讓她留下休息。
韓馨卻擺手說不用,自嘲的笑笑,說道:「謝謝,不用。你知道的,我是一酒鬼,沒事兒。」
她說著搖搖晃晃的就往外邊兒走。周合要送她到巷口找車給她載她回住處,她卻拒絕了,說她很清醒,沒有醉。走走正好能散散酒氣。
她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長長的巷子裡,只留下一串雪白的腳印。周合在外邊兒站了好會兒,這才進了屋。
她的手腳凍得冰冷,進了屋子在火爐邊烤暖了身子。呆了好會兒,還是拿出手機來給程洝打了電話。但程洝的手機仍舊是關機的。
她又撥了厲竟的號碼。
厲竟的電話倒是沒多大會兒就接了起來,周合這下便請他轉告程洝,說了韓馨過來,並醉酒離開的事兒。
厲竟在電話那端沉默了一下,說道:「程先生已經回你那邊去了。他的手機是關機的。已經出發好會兒了,一會兒就應該到了。」
周合這下沒有再說什麼,掛了電話。
電話掛了沒多大會兒,隔壁就傳來了開大門的聲音。周合走了出去。
程洝是獨自開車回來的,她過去時他剛將車停好。看見他過去他的眉頭微微的皺了起來,說道:「怎麼還沒睡?」
已經是十一點多了,以往的這會兒她早已經休息了。
片片的雪花落到了她的黑髮上,片刻就融化為水。
程洝的眉頭皺得更緊,馬上又說道:「進屋說。」
他說著就要往裡邊兒走,周合卻沒有動,說道:「不用了,我過來告訴你一聲,韓小姐在這邊等了你一天。她喝了一瓶紅酒,才剛離開沒多大會兒。打你電話是關機的,一直沒打通。」
程洝微微的怔了怔,周合沒有再多說話,轉身回宅子裡去了。
她剛進門,就聽隔壁傳來了汽車的引擎聲。程洝重新發動車子出去了。
周合將手腳烤暖和,去洗漱之後躺在了床上。
那邊的程洝,車子開了沒多大會兒,就看到了在路上走著的韓馨。她已經摔了跤,身上的白色羽絨服上滿是污泥。
程洝將車靠邊停了下來,打開車門下了車。朝著韓馨走了過去。
韓馨像是有所預感似的,在他快要走近時抬頭看向了他。
程洝俊美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韓馨的臉上露出了些自嘲來,說道:「你回來了。」
程洝看了她一眼,冷冷淡淡的問道:「你到那邊去幹什麼?」
韓馨臉上的自嘲更濃,站直了身體,說道:「我要不過去,你會見我嗎?」
程洝沒有說話。
韓馨的一雙美眸里泛起了點點的淚花來,路燈暗黃的燈光下直直的看著程洝,說道:「程洝,你都忘記你當初說過些什麼了嗎?」
她那張美麗的臉上楚楚可憐的,帶著痛苦。
程洝拿出了一支煙來,避開了她的目光,說道:「無論我當初說過什麼,你都該知道,那是過去了。」
他的語氣是輕描淡寫的。
韓馨退後了一步,有冰涼的液體順著她的臉頰流了下來。她仍舊直直的看著程洝,臉上露出了慘然的笑來,說道:「是麼?你所說的那些永遠,都是假的麼?」
她說著就跟瘋了似的,哈哈哈的就大笑了起來。引得路上的行人紛紛的看了過來。
程洝看著她,任由她笑著,隔了會兒,才說道:「你喝醉了。」
韓馨笑得眼淚大滴大滴的打落了下來,說道:「是,我喝醉了,喝醉了。但我寧願我永遠就那麼醉下去,再也不要醒來。」
她的眼淚掉得很快,頃刻間就是淚流滿面。她抱著身體蹲了下去。
程洝沒有上前,就那麼靜靜的看著她。路過的人開始駐足,低聲紛紛的議論了起來。
程洝沒有伸手去將韓馨扶起來,而是拿起了手機,撥打了110,請那邊的人過來,說這邊有人醉酒。
他是絕情的,打完電話並沒有留下,回了車子裡,很快發動了車子離開。
留下了韓馨在原地就跟瘋子似的又哭又笑的發著酒瘋。直到警察過來,她才被警察帶離。
也知道是酒勁兒上來了,還是哭鬧累了。上了警車,她沒有再鬧,就那麼麻木呆呆的坐著。警察詢問什麼她也不說。就那麼坐著。
程洝的車子並未真正的駛離,而是在對面的巷口停著。看著警車漸行漸遠,他拿出了一支煙來,閉上眼睛在車中抽了起來。
一支煙抽完,他將菸蒂丟到了雪地里,這才發動了車子駛離。
兩旁路燈的燈光時不時的打落在車中,他那張俊美的臉沉浸在陰影之中,看不清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