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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斜門越近,我心跳得就越厲害。
哥哥在等我,哥哥在等我!
單是想到這件事,我眼眶就熱得像要化掉。
我翻到斜門上,遠遠看見一個影子。
我以從未有過的速度爬下去,向影子飛奔。岳昇牽住我,眼中滾動著狂瀾。
他無聲地看著我,這其實只有短暫的一瞬,我卻覺得過了很久很久。
「走。」這是他對我說的唯一一個字。
沒有解釋,沒有說明,可手腕被他抓住時,我毫無道理地相信——我一定可以活下來。
我們逃入大山之中,小太陽安靜地站在岳昇的肩膀上,從未如此乖巧過。
三年來我幾次坐車進出岳家寨,這裡離城市太遠,即使坐車,也要耗費半天。天一亮,不,也許天不亮岳家就會發現我們不見了。
那時,我們已經逃到了哪裡?離開大山了嗎?
以前,每當我說「哥哥,我走不動了」時,岳昇都會停下來等我。
但這次他一刻不停。
我知道,他不敢停。
我恨自己是個哭包,一邊抹淚一邊拼命跟著他,可眼看著月亮開始西沉,我竟是腳下打滑,摔了一跤。
夏天的衣褲太薄,我摔破了皮。
可我不敢叫痛,立馬站起來。
眼前是一道陰影。岳昇蹲下,背對著我,聲音疲憊:「到我背上來。」
我哭著環住他的脖子,小太陽站在我頭上。
岳昇背了我多久,我就掉了多久眼淚,不是因為害怕,不是因為小太陽的爪子扯著我的頭髮。
我也不知道是因為什麼。
也許是因為岳昇給與我的疼愛。
天亮了,我們仍沒有逃離大山。
「哥哥。」我沒有喝水,聲音已經啞了,「怎麼辦?」
「不怕。」岳昇的聲音比我更啞,「快了。」
我知道,追兵一定已經從岳家寨出來了。
我原以為岳昇會帶我鑽進一個山洞躲起來,等到天黑繼續走。
可他就像不知疲憊一般,迎著灼熱的太陽,背著我,一步不回。
從日升到日落,日落又一個黑夜,當第二個黑夜即將結束時,我們站在陌生城市的街頭,眼前是閃爍的霓虹。
這不是清黎市,是另一座城市。
岳昇根本沒有帶著我往清黎的方向趕,因此,路上我們並沒有被追兵抓住。
我問:「哥哥,這是哪裡?」
「燁洲。」岳昇看向前方一棟亮著燈的建築,輕輕道:「終於到了。」
我知道燁洲,它也是一座城市,只不過比清黎更小。
我尚不明白我們為什麼要來燁洲,岳昇已經拉著我向前方一棟亮著燈的建築走去。
走近時,我看清了建築上的字,燁洲市公安局。
我體力不支,在進入公安局時暈了過去。醒來時,我正躺在一個小房間裡,一個穿著制服的姐姐摸了摸我額頭。
我看見她眼裡有淚。
「我哥哥呢?」我忽然感到害怕,連忙坐起來。
「你別急,他和我們隊長在一起。」姐姐說。
「隊長?」
「省廳執行小組的隊長。」
我迫不及待想要見到岳昇,姐姐拗不過我,帶著我離開房間。
外面是一條走廊,我這才反應過來,我在公安局。
姐姐說,執行小組正在燁洲督辦地方案件,是我們的突然出現,讓他們掌握到岳家寨罪惡的小伴習俗。
姐姐推開門,我一眼就看到了岳昇。
他也看到了我,叫了聲「山雪」。
我立即朝他跑去,撲進他懷裡。
辦公室里有很多警察,一塊很大的屏幕上,播放著岳昇在岳家寨偷偷拍下的照片。
一個年輕的警察蹲在我面前,輕握住我的手,「感謝你們提供線索和證據,我向你保證,岳家寨祈福典禮這樣殘忍的事,將不再存在。」
我和岳昇被嚴密保護起來,我不僅看到了很多警察,還有軍人。
我問岳昇,「哥哥,他們去了岳家寨,寨主們就會將小伴放了嗎?」
岳昇頭一次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我覺得他的臉色陰沉得可怕。
他好像在擔心著什麼。
「哥哥。」我扯他的衣服,「你在想什麼?」
過了好一會兒,岳昇才搖搖頭,「他們是最固執的人。」
當時,我還沒能理解這句話的意思。
最固執?所以不會放了村子裡的其他小伴嗎?
可是警察都已經去了。
半個月後,我才明白這句話。
執行小組去到岳家寨時,遇到了激烈抵抗。村民在寨主的帶領下,用自製的土槍、土炸 彈襲擊執行小組,還在一個小伴身上綁上炸 彈,炸毀了一輛警車。
勸說無效之後,執行小組強行進入村中,這天晚上,岳昇的爺爺點燃了岳家整座庭院,火光拔地而起,人命在火光中化作濃煙。
死亡的有岳昇的父親,以及岳家寨所有寨主,以及那些我叫不出名字的人。
回來的警察說,他們至死也認為自己是在守護祖宗傳下來的規矩。
晚霞燒紅了天際,警車呼嘯。
岳昇站在市局的一個平台上,安靜地看著天空。
我看著他的背影,鼻腔很酸。
我雖然年紀小,可是我能夠感覺到岳昇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