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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他打開手機,調到通訊錄,然後點下那個多年都沒有撥通的號碼,過了好久,就在蘇靜瓷以為自己這次也不會得到回應之後,電話被人接通,從聽筒里傳來一聲熟悉的“餵?”
蘇靜瓷那一瞬間的心跳仿佛都暫停了一般,他用左手握緊手機貼到耳邊,右手按著痙攣的胃部,深深弓下腰去,一滴冷汗從額頭滴落到地板上,他沙啞著嗓子道:“爸,我明天能回家嗎?”
第五十章
蘇靜瓷已經五年多沒有回過家了。
他出櫃後和家中關係就一直不好,沒多久又出了那件事,被他爸打來電話大罵一頓,要和他斷絕父子關係,讓他永遠都不要回家。
當年自殺未遂,堅蘇靜瓷持不讓別人聯繫他的父母,說是怕家裡擔心,其實心中也有一部分是不敢讓他父親知道,他爆出緋聞已經讓蘇名端臉上無光,要是知道自己自殺又會如何,會不會在心中覺得自己從小手把手教出的是一個懦弱無能的兒子呢。
家庭的破裂,是他身上最深的一道傷疤,他剛出國的時候一心求死,後來好不容易想通些了,也不想讓父母看到自己那個鬼樣子,便一直沒有和家裡聯繫,定期打過去的錢也都被退了回來,每次想到的時候都覺得,在父母心中,大概自己就是個負氣出走多年的兒子,有不如無吧。
說出那句話之後,感受著著話筒中的沉默如千斤重擔般壓在自己身上,蘇靜瓷反覆在心裡告訴自己,沒關係的,他可以再等等,再忍受一段時間,再努力一點,家裡早晚會重新接納他的,而就在這時,他父親帶著滄桑的聲音響起:“想家了就回來吧。”
那一瞬間,蘇靜瓷幾乎是哽咽的,他終於,終於可以回家了。
他一晚上沒怎麼睡覺,早上起來臉色就不太好,勉強打點好了穿戴,找出早就買下卻一直沒能送出去的禮物,快到中午時開車踏上了這條他閉著眼都能找到,卻五年都沒有走完的路。
站在家門前,蘇靜瓷摸了一下口袋裡的鑰匙,最終還是把手伸出來,深吸一口氣,按響了門鈴。
來開門的是他母親,夏遂芳一見到他眼眶就紅了,拉著他的胳膊不住地抹眼淚“靜瓷,你跑到哪裡去了?為什麼不回來看看媽媽,我去你之前的房子找過你的,你也不在,電話也打不通……”
蘇靜瓷心酸地給他母親擦著眼淚“媽,您別哭了,都是我的錯,是我不對。”
夏遂芳搖頭,眼淚卻止不住地往下掉“不怪你,這不怪你。”
夏遂芳在這邊哭,他父親蘇名端也走了過來,一手還拿著本書,目光落在蘇靜瓷身上,眼神閃爍,最終別過頭去“這是把家門鑰匙都給扔了?一走這麼多年,你這氣性倒是越來越大了。”
蘇靜瓷垂下眼睫“爸,對不起。”
蘇名端擺擺手“回來了就不說這些了,進來吧,站在門口哭哭啼啼像什麼話,別人看見還以為我們家怎麼了。”
蘇靜瓷進屋換鞋,環顧四周,家裡和從前幾乎沒什麼變化,三居室雖不富麗但處處透著舒適,全中式的紅木家具典雅而乾淨,廚房飄來飯菜的香氣。
蘇名端是榕城大學歷史系的教授並院長,夏遂芳曾是著名歌劇演員,當年也名噪一時獲獎無數,其實他家並非沒有其它的房子,尤其蘇靜瓷成名之後還提出過買一處別墅孝敬父母,但蘇名端是地道的老知識分子習氣,對物質淡薄得很,說老房子住慣了也就懶得換,這裡離學校又很近,上班方便,周圍還有不少舊朋友,就一直住了下來。
餐桌上已經擺好了幾道飯菜,其中不少是蘇靜瓷愛吃的,他母親正從廚房端菜,蘇靜瓷要去幫忙,還被攔了下來“哎呀你去坐著吧,這邊不用你幫忙,你會做什麼呀。”
又笑了一下,理了理鬢角“其實這些也不是我做的,是阿姨做的,這不是你要回來麼,就多做了幾道。”
夏遂芳是大家閨秀出身,從小嬌慣得很,嫁給蘇名端之後也沒受過什麼委屈,蘇名端不喜歡家裡有外人,家中便只請了鐘點阿姨幫襯家事。
蘇靜瓷和他父親在餐桌旁坐了下來,從袋子中拿出一個雕花的木匣打開“這是我托朋友去搜羅的古籍善本,我記得這本書您之前找了很久,祝您生日快樂,福壽延年。”
蘇名端板正的臉上略見了些笑意“你還記得。”
他仔細地看著蘇靜瓷,鏡片後的眼睛目光沉沉:“那你還記不記得我教你寫的第一幅大字是什麼?”
那歪歪扭扭的字現在還被掛在他父親的書房,他怎能不記得,清了清嗓音道:“立必端直,處必廉方。”
“記得就好。”蘇名端點點頭,臉上笑意更深了些,看向蘇靜瓷“你這些年,都去哪兒了?”
“我,”蘇靜瓷頓了頓“我到國外朋友那裡住了一段時間。”
他們的話被夏遂芳打斷“菜都上來了,就別光顧著說話了,以前的事都過去了,有什麼好提的?”
一家人於是入座,夏遂芳給他夾了一筷子蟹黃豆腐,笑了一下“你最近的電影我們都有看的,你拿了獎我們也知道,你爸爸很想你的。”
蘇靜瓷露出一個笑,是面對外人時少見的真心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