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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蘭生把「天堂酒吧」的兩扇門輕輕推開,走了進去。

    這裡光線十分昏暗,天棚、吧檯等等地方都漫射著粉紅色光,十分曖昧,十五六張桌子周圍三三兩兩地坐著人,有的坐著兩個女人,有的坐著兩個男人,Gay和Les並不分開。還有些人自己喝酒。

    謝蘭生並不大緊張,反而有些躍躍欲試,想馬上就開始採訪。他性子就是這樣,不怕與人打交道,每回都能三言兩語就跟別人熟稔起來,他對這點十分自信。

    他點了酒,看看周圍,而後拿著手裡的酒流竄到了一張桌邊,對著唯一的對象道:「您好。」

    「!!!」對方十分女性化,眉梢眼角都是陰柔,他看了看謝蘭生,嬌羞道,「您好~~~」

    「呃,」謝蘭生手扒著桌子,頭探過去,說,「我是一個電影導演,要拍一部同志片,所以來這『天堂酒吧』採訪採訪、調查調查,請問您……您……方便回答幾個問題嗎?」

    問的如此簡單粗暴,謝蘭生也心裡沒底,同志之間是用眼神等等方式確定彼此的,對著直男曝光身份是件非常危險的事,因為對方可能是警察,謝蘭生做好了對方說自己不是同志的準備。

    即使是現在,同志們的聚會場所也經常被警察「掃蕩」,同志們的處境艱難。一方面,在先鋒的學界,已經有了《同性愛》《同性戀在中國》《中國當代性文化》《中國性現狀》等書出版,北京組織「中國彩虹」也發布了解放公開信,可另一方面,法律一直沒有變更,當同還是犯流氓罪,警察依然三不五時就抓點人拘留拘留。當然,比起從前,風險已經小很多了,一般來說好好認錯當天晚上就能出來。  

    聽謝蘭生說完目的,那個小gay肉眼可見地失望了,他頹喪道:「你問吧。」

    「好,謝謝。」謝蘭生先問了幾個比較溫柔的問題,而後漸漸到了重點:「那個,您是怎麼發現自己其實是個同志的呢?當時心境是怎樣的?」

    「啊,」小gay陷入深深回憶,道,「就,一直感覺不大一樣……想當女孩,喜歡化妝,喜歡變美。」

    「嗯。」

    「後來,一高年級的男同學喜歡叫我去衛生間,他很帥,給我東西,還用手……我這裡,也讓我對他做同樣的事。我、我當時就挺害怕的。」他一邊說,一邊用手隔著空氣在自己的上身比劃。

    「……嗯。」有點少兒不宜。

    小gay接著就嬌羞道:「但又感覺好喜歡啊!」

    謝蘭生:「…………」

    對面,小gay開始大方分享有多舒服,把謝蘭生給聽傻了。謝蘭生是真沒想到他會聽到這些東西,覺得對方真是大膽。

    對方又道:「上大學跟室友初戀,可後來……我竟發現他有老婆,還有孩子,就分手了。再後來,我有一回在無意中闖進一個那種廁所,發現大家都……都……才知道,一樣的人是這樣多。我就是在那兒認識自己第二個男朋友的。」  

    「原來如此。」

    兩人聊了十來分鐘,謝蘭生把問題問完,挺開心,說:「能交換個聯繫方式嗎?以後可能還要麻煩呢。」

    「行啊!」小gay其實十分開朗,把電話號寫下來了,問謝蘭生:「你多大?」

    謝蘭生答:「我26。」

    「我28!」對方說,「以後叫我『白姐』就好!」

    謝蘭生先呆了呆,一秒之後才意識到這是他們的說法,便笑了:「那就謝謝白姐了!」

    「嗯~不客氣~」

    之後,謝蘭生被白姐帶著跟其他人也聊了聊,搜集到了更多東西。他又去跟白姐等人也不認識的人搭訕,中間也被別人搭訕過,一直說到晚上十點才帶著本子離開酒吧。

    幸好沒有遇到警察。

    謝蘭生沒告訴莘野他到酒吧採訪來了,此時也不著急回去,而是沿著大路行走。

    他回想著自己剛才在酒吧里聽到的話,發現,那些人,與平常人有著一樣的欲,一樣的愛,一樣的悲喜。

    甚至說,因為邊緣,同類難求,他們有著更激烈的欲,更激烈的愛,更激烈的悲喜。  

    謝蘭生是當導演的。導演都對人的本能、人的愛、欲情有獨鍾,他默默地咂摸起來。

    直到時間實在晚了謝蘭生才回去睡覺。

    …………

    翌日北京下了秋雨。

    已經看過天氣預報的謝蘭生帶著劇組出去拍攝《圓滿》當中才寬郎英最初相識的那場戲。才寬郎英是在一個淅淅瀝瀝的小雨天認識彼此的,而10月的雨天已經不能說是非常多了,平均一年就五六場,蘭生擔心21號正式開機之後的一兩場都不合適,於是,他一看到這個天氣就拉劇組出去拍攝了。

    祁勇時差沒調過來,只睡著了三個小時,卻也只能掛著兩隻大黑眼圈出發了。

    在《圓滿》中,1990年,主角才寬聽人說過最著名的「同志公園」,可他知道別人去那目的都是發洩慾望,十分厭惡,敬而遠之,然而卻在某個雨天魔怔般地想碰碰運氣,看有沒有別的男人也是只想遇到愛的人,不想別的。

    而另個主角郎英本意其實不是去「據點」的。他也是個男同志,可一直在苦苦壓抑。這天,出門的他為抄近路兩次經過東單公園,卻總是能遙遙看見一個細瘦的身影。那人撐著一把白傘,站在公園的亭台前,落寞、寂寥。

    因為兩次經過公園至少相隔兩個小時,郎英有些擔心,也有些好奇,便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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