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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程說來十分簡單,簡單到有諷刺意味。
莘野繼父手裡的XYZ Hotels & Resorts剛剛開了度假酒店,還是一個溶洞酒店——它的建造基於一個城市外的天然溶洞,大的溶洞被當作大廳、餐廳,小的溶洞被當作客房等等。這是當地重點項目,而且,因為「溶洞酒店」十分特殊,在消防上有些難度,XYZ Hotels & Resorts的人與消防部門一直為此保持溝通、共同商量解決方案。
溶洞酒店已經開業,各方遊客絡繹不絕,24個房間據說已經預訂到了明年四月。在宣傳下,還有不少外省遊客想去住宿隨便旅遊。現在,XYZ Hotels & Resorts還在建設另外幾個重點度假項目,與消防的關係密切。
莘野則請XYZ負責人與消防部門聯絡了下,約好見面談談某在建酒店的消防設置,接著,在XYZ負責人與消防部門說話時,自己帶著謝蘭生與張經理到大門口等。
XYZ負責人與消防部門對接人談好以後,說:「對了,我這邊有幾個朋友今天跟著一起來的。他們的店沒能通過兩周前的消防檢查,現在已經花十幾萬把電水路都整改了,但檢查的人最近太忙,一直讓等他電話。我這朋友著急開業呢,您看一看,能不能在這兩天就派一個人過去查了?」
對方問:「嗯?誰?」
XYZ負責人把謝蘭生和張經理叫進樓里,張經理點頭哈腰,雙手遞了名片上去。
對面只是輕輕一瞥,便說:「我看看。」
而張經理則是一聽就知道了:這事妥了。這也算是一個特色,有權的被求辦事時經常會說「我看看吧」,而這一句「我看看吧」基本代表「OK,沒問題。」
對某單位二次檢查本來就是很小的事,而且,是正當要求,合情合理。
謝蘭生也跟著謝謝。
當天下午,消防部門的三個人就重新檢查了攝影棚。張經理把《檢查記錄表》上的問題都改了,沒得挑,於是這回,通過了。
就這麼著,攝影棚重新營業,《一見鍾情》繼續拍攝。
謝蘭生在心裡問自己:爽了嗎?
澎湃認識消防的人,而他認識對方領導,慕容復似的,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把澎湃的算盤打破了。
他很清楚問題答案。
並沒有。
這件事情最終可以貌似順利地被解決,只是因為「深藍影業」恰好認識更高級別的人——比「澎湃影業」所拜託的更有話語權的人。
否則,這電影就真被耽誤了。
而被耽誤,他甚至都不能申辯。因為,消防安全未達標準完全不能成為藉口,只是親手再給澎湃遞上一把殺他的槍。雖然說,最終,他的電影也能上映,可若真的退檔換檔就是遂了對方的意。
謝蘭生在過去14年從沒拍過能上映的片,現在,資本間的競爭、傾軋,不擇手段,讓他覺得有一點兒累。
他是一個電影導演,他只想拍電影而已,可為什麼,他要這樣越來越俗呢?
可能,因為「渴望賺錢」本能就是最俗的吧,於是沉迷其中的人很多事都乾的出來。
但謝蘭生只愛電影,只想拍電影。他沉迷於他人的世界,每天都像做夢一樣。電影裡的那個世界是另一個浩瀚時空,他能看到很多很多,絢爛、綺麗,讓人滿足,因此,現實中的這些東西讓他偶爾有些心煩,仿佛一片巨大沼澤。
他沒法像莘野一樣對這些事遊刃有餘。他喜歡莘野,也佩服莘野——莘野明明也不喜歡,但他可以毫不在意,八風不動,從容不迫。
…………
確定好了重開機後,謝蘭生與莘野一起回劇組的下榻酒店。此時正是傍晚時分,紅色霞光映著天色,從樹葉里投射下來,在大地上斑斑駁駁,像一點點零星的火,撩著人心,燒著人心。不知名的一些鳥兒在枝丫上高聲叫著,時有時無,毫無規律。有的時候,惹得人在心裡掛著下一聲兒,它們卻又閉口不言,仿佛也懂玩弄誰了。
一路走進酒店房間,謝蘭生把整個身子全都摔在柔軟的床上,說:「太操蛋了。」
「嗯。」莘野坐在他的旁邊,幫謝蘭生把鞋脫了,又把襪子也剝了,把謝蘭生的腳丫子放在自己的膝蓋上,手指插入腳趾中間,輕輕按摩腳趾根部。
謝蘭生把腳抽回來,說:「癢!」
莘野突然一個翻身,把謝蘭生壓在身下,問:「有點難受?」
「算,也不算。」謝蘭生回答,「資本間的破事兒……導演肯定有些心煩。」
莘野喉間發出輕笑:「李賢可不一定心煩。」
「所以他片越來越爛。」蘭生仰面躺在床上,雙眼目光有些空茫,道,「我曾真心敬重過他。」在瀟湘拍《財運亨通》時,聽說導演是李導演,他心裡的那股激動還依然是鮮明如昨。
那時李賢是有靈氣的……似乎也想出來單幹過。什麼讓他變化了呢?蘭生覺得,可能母親換上癌症,他娶了自己不愛的人,拍了自己不愛的電影,就變了吧。漸漸地,只有名、利才能讓他感覺自己還有意義。在這階段剛開始時,他還可以拍出好片,拿到「三大」,入圍大獎,可隨後就越來越……不只是商業片,還有文藝片,開始熱衷於煽情,熱衷於讓人哭,浮躁也是要溢出去了。
莘野應:「嗯。」
接著,莘野兩手輕輕撥後謝蘭生的額前短髮,露出對方完整的臉來,看著對方黑亮的眼,說:「所以以後任何事情第一時間讓我知道,我來處理資本間的那些骯髒、那些醜陋,你用不著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