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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蘭生想想,壓低聲音,問張世傑和王中敏:「哎,你們知道……攝影班的孫鳳毛麼?」

    張世傑和王中敏道:「好像聽過。」

    「據說他在自己拍呢。沒工作,也閒出毛了。」

    「啊???」

    謝蘭生又繼續解釋:「自籌資金,自尋設備……我在琢磨,實在不行,我也可以——」

    「謝!蘭!生!」張世傑王中敏簡直又驚又怒,「你瘋!球!了!!!」

    「……」

    張世傑用粗胖手指哐哐哐哐地戳桌面上的那塊大玻璃板:「你發癲了!這叫地!下!電!影!!!沒有廠標!!!孫鳳毛有病,你也有病?!」

    謝蘭生也震了一下。

    地下電影,好可怕的四個字啊。

    然而,也不知是鮮紅鮮紅正在怒放的石榴花給刺激的,還是剛剛又苦又澀喝著劣質的酒精給刺激的,抑或二者都有,謝蘭生的倔勁上來,故意擰歪著,眨眨單眼,抖機靈,說,「地下就地下唄。我拍出來,誰能知道?」

    他挺崇拜孫鳳毛的。

    大排檔里,錄音機又在播放美國鄉村的音樂了。建交以後,因為蘇聯這個「共同敵人」中美兩國蜜裡調油,大家可以聽到這些新鮮的歌兒了。  

    謝蘭生很清楚,「自己拍片」已超越了1990年的自由,然而,在這中西文化初碰撞的懵懂年月,孫鳳毛的這種背叛,讓謝蘭生感到心驚肉跳卻又心馳神往。

    王中敏也呆呆地看:「你瘋球了……你真的瘋球了……」

    「……」真的是喝高了,說話做事十分隨性。謝蘭生用右手反手握住啤酒細長的瓶頸,抄起來,一個用力,「哐」地一聲將它砸碎在地面上。剎那之間玻璃崩濺,那一片一片小小的、薄薄的、在陽光下綠瑩瑩的、並且有點兒剔透的碎片好像玉石一般。

    他砸了瓶子,此時也是微微一愣。他兩隻手按著膝蓋,看著面前滿地狼藉,還是說了剛想說的:「我不管,我就拍。嘿,非拍!」

    別說,這動作還挺有電影感。

    張世傑王中敏:「……」他們知道謝蘭生是真的有點在發瘋了。

    謝蘭生借著酒勁,越想越對。

    這是他的個人情感。

    總有一些東西值得承擔風險甚至付出一切。

    那邊,張世傑王中敏還在苦苦勸說,模仿譯製片腔,試圖緩和氣氛:「嗨,我的老夥計,咱們老師說,這兩個月就能分配製片廠了,到時就有工作,不用這麼作死,啊?乖。」  

    謝蘭生沒說話。

    對有些人來說,攝製電影只是一個養家餬口的差事。

    但對另一些人來說,並非如此。

    他想講故事,不是為了養家餬口,而是為了被打動時從眼角處悄然落下的那滴淚。

    作者有話要說:

    小攻風衣走過街頭被一群人駐足觀看……可以參見皮爾卡丹第一次來中國時!當然不如皮爾卡丹,畢竟人家是真洋人……而且還要再早10年。

    這篇文的一切背景,包括北電的二四制,分沒分配,只要我沒說是編的,就全是真的。

    風格可能更像我bg,比如上篇《別和投資人談戀愛》,一半事業線,一半感情線,以前的BL都主感情,這篇可能不大一樣。

    因為今年是中國的獨立電影三十周年,想寫一寫這段歷史,也寫一寫當中的人。它並不會簡單評價黑白對錯是非曲直,也不會說審查就是不對的或者對抗審查就是對的。各方都有各自立場,本文主要會說一說各個方面這30年的博弈、妥協、發展、反覆,從歷史的角度看看能為創作自由做些什麼。

    感情線是甜甜噠。

    第一part是1991年,最後一part是2015年,那時主角45歲。  

    第2章 謝蘭生

    待清醒時,酒後所言皆是妄語。

    「地下電影」一旦出事,誰又知道命運如何。雖然沒有相關法律可後果也不好預計。

    還沒等謝蘭生深入思考什麼,三月底,學校傳來好的消息——他分配了。

    謝蘭生作為北京電影學院85級的畢業生將與86級一起離校。

    他沒有搶熱門大廠,而是為了早日擁有上片機會去了位於湖南長沙的瀟湘廠。他主動要冷門單位,學校自然沒有不從,因此,他被分配的時間在同學裡算比較早的。

    謝蘭生的選擇其實不難理解。

    曾經,一個電影導演必須先做幾次場記,再一步步當上助理、副導演,執行導演、總導演,辛辛苦苦好幾十年,這還必須一路順遂,不曾遭遇任何意外。因為「導演」只有一個,大家都是論資排輩,只有這樣才能顯得選拔制度公平合理。廠標有限,普普通通的製片廠每年就能分到一兩部,北影上影長影八一似乎可以多拿一點,有十來部,老一代的知名導演壟斷這些寶貴名額,剛畢業的毛頭小子無法得到任何機會。不過,前幾年,電影學院在恢復高考後招的學生走出校門,竟然能在一些人才匱乏的「邊陲小廠」受到重視接連越級,這讓包括謝蘭生的一些學生躍躍欲試。據說,最早,是廣西廠幾個青年建了什麼攝製小組,拍其他人不要的片,還剃光頭用以明志,最後效果十分不錯,廣西廠非常意外,其他廠也開始關注。

    謝蘭生要遠赴長沙,父母自然比較失望,然而飯碗才最重要,他們並未加以阻攔,更何況,「留京」通常需要後台,有門路的利用門路,沒有門路的不擇手段創造門路。謝蘭生是北京人,還成績好,他們班的一女同學因此以為他會留京,故作曖昧高深莫測,還跟學校說希望能跟男朋友分在一起,最後也被分到湖南,她沒忍住,嚎啕大哭,而謝蘭生一個月後才知道了這件事情。據說北電還算有良心的,某校為了打擊戀愛故意拆了所有情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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