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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與想的不同。
「我們本來想先算了,看看以後會怎麼樣,真有不好的苗頭再制止,至少現在還沒產生什麼不好的結果不是。」方副局長一邊說著,一邊用右手在旁邊的幾份稿紙上拍了拍,有些痛心地道,「然而,謝蘭生,你被人舉報了啊……!!」
「舉報?」謝蘭生抬頭,眼神茫然,他問:「是誰……?」
「這不能說。」方副局長說,「但是,不止一份舉報信啊,分別來自三個導演,說你影響中國形象在國際的正常傳播。所以,你確實是犯了錯誤,私自拍攝私自參展,既然有人舉報你了,電影局就必須處理,不能當作不知道了。」
「……」謝蘭生也理解。既然別人舉報他們,自然沒誰會想護著,否則上面追究起來電影局就有重大失職了。
頓頓,方副局長靠在了大皮椅上,又拍了拍那沓稿紙,苦笑:「謝蘭生,你們離開了製片廠,自己籌資自己拍攝,不爭不搶,將所有的電影資源都讓給了那些前輩。可是,你們尊敬的大導們……依然還是容不下你們啊。」
聽到這句感慨,謝蘭生呆了。
不管他在電影當中看過多少人性之惡,都依然會因真實世界渾身發冷遍體生寒。
他們已經不要「廠標」了,可是,即使只是出去參加一些歐美的電影節,獲得獎項,賣出版權,受到關注,也不行嗎?也是擋了他們的道嗎?也是占了他們的利嗎?
就只有這麼一點點啊。
他和鳳毛把正規資源全部呈給大導演們,冒著巨大的風險拍違規電影地下電影,可是,有些大導演們還是不給他們活路走。
作者有話要說:在現實中,收護照是96年97年的事兒了。張元1994年被禁以後又去拍了《東宮西宮》,不聽話,被沒收了護照。這些都是循序漸進的,不是一起發生的,只是小說不能太散,於是直接併到一起,說明一下~因為熊貓媽媽覺得蘭生兒子還能承受。
蘭生:「……媽媽???」
賈樟柯說拍完《小武》(1997)被禁就是被舉報的……被某大導的文學策劃。
第34章 都靈(十一)
從電影局大門出來, 謝蘭生在一個路口竟見到了李賢導演(第二章 )。
李賢導演是謝蘭生在瀟湘拍《財運亨通》時的導演, 對謝蘭生十分耐心, 也很肯教。不過,謝蘭生因覺得自己與李賢的風格不同,當面一套背後一套, 並未真的照著去做。李賢說他太殘忍了,直勾勾的,而他則想正對真實、直面人性, 接受人的一切善惡。
李賢導演突然出現謝蘭生還挺開心, 喊:「李導李導!!!」
李賢回頭,也沒想到:「蘭生?」
「對啊, 是我!」謝蘭生到對方面前綻出一個大大的笑,傻裡傻氣的, 「李導,您也去了電影局嗎?」
「嗯, 」李賢點頭,「有部片子遲遲沒批,我自己來爭取爭取。《財運亨通》被斃以後我不想再被斃一部了。」
謝蘭生嘆:「希望能有好的結果。」《財運亨通》突然被斃也是自己的一個痛處。
「蘭生, 你呢?」
「這個東西說來話長……」
李賢看看謝蘭生, 笑:「不然一起吃個中飯?」
在電影局的大門口足足等了兩個小時,進去後跟方副局長又整整聊了一個小時,謝蘭生也覺得累了,再加上想跟李賢導演聊聊天和敘敘舊,點頭應了。
兩人進了一家飯館, 又點了些家常菜,謝蘭生問:「李導,您母親的病好些了嗎?」他年初在瀟湘那會兒李賢母親生了重病,一直化療。
「……」說到這個,李賢有些黯然了,「現在感覺還可以吧,六個化療都做完了。醫生說,每半年要複查一次,十次以後改成一年,因為癌症頭五年的復發率是最高的。」
「嗯,」謝蘭生說,「多帶媽媽出去走走!我聽說,天天高興特別重要!」
李賢聽了有些沉默,半晌以後才回答道:「是。」
因為說到家人病情,聊天出現短暫空白,幾秒以後,李賢才又道:「不說她了,說別的,我七月份時結婚了。七月一。」
「嗯?」謝蘭生說,「哇,恭喜恭喜!新娘是誰?」
李賢還是溫文爾雅,並未顯得非常激動:「她是人藝的女演員,叫柳搖,沒演過主角,不大有名。」
謝蘭生點點頭——他還真的沒聽說過。不過話說回來,對於人藝的女演員他本來也不大知道。
李賢導演這算閃婚嗎?
李賢看出謝蘭生的無聲困惑,主動答了:「今年春節才認識的。因為當時還不穩定就沒有讓大家知道。後來一看,各個方面都很合適,就扯證了。」
謝蘭生:「噢噢噢噢!」怪不得。他三月末就辭職了,當時李賢跟他老婆也才認識一個半月,自然不會到處嚷嚷。
兩個人的話題最後又轉回到謝蘭生身上。謝蘭生也沒瞞對方,說了他的一切經歷,包括拍攝、剪輯、沖洗、參加都靈電影節、賣出日本版權、被官方給禁拍數年……李賢聽的禮貌、認真,最後嘆道:「這條路真不容易走。」
謝蘭生則笑:「但我喜歡!只要可以拍攝電影再辛苦都是開心的!」
李賢看他半晌,最後道:「嗯,也對。」
兩人吃了一個小時,李賢掏錢付了帳單。出來以後謝蘭生挺不舍地跟李賢告別,覺得,這是他在瀟湘唯二在感謝著的人了——另一個是張富貴。今日一別,又不知道哪年能見了。他們一個在長沙,一個在北京,關係又沒特別親密,如果不是今天正好在電影局門口碰到,可能彼此就杳無音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