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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蘭生是第三次坐飛機出門, 依舊好奇。也幸虧他在瀟湘時去過美國, 辦過護照,這回才能成功出境。申請護照異常複雜,必須拿出境外邀請、單位證明、親屬關係公證書、經濟擔保書、派出所意見等材料,單位、街道、派出所、公安局層層審核以後才會下發護照。
比較奇特的是莘野,竟然也要辦理簽證, 蘭生想起莘野說過「因為想要挑戰難度選國籍時選了中國」,也不知道能不能信。莘野也持中國護照,不過是在中國駐洛杉磯總領事館辦的,據說不難。
…………
機場安檢的隊頗長,謝蘭生卻死死握著他手裡的金屬罐子。罐子裡是電影膠片。裝膠片的金屬罐子是王先進幫他借的,有十幾斤重,謝蘭生每走一步那細把手都割他手,可他不同意莘野幫忙,也不同意放在地上踢著走,一定要親自盯著。
都靈電影節組委會只給報銷經濟艙票,他們便坐經濟艙去,不過謝蘭生總覺得莘大影帝不太舒服,兩條長腿施展不開。
飛機衝上雲霄那刻,謝蘭生挺興奮地道:「起飛啦!!!」只覺自己似一隻鳥,正在飛往富饒遠方,又像一隻鵬,扶搖直上了九萬里。
莘野覺得好笑,說:「嗯。」
「莘野,你聽說過那笑話嗎?」謝蘭生的大腦思維一向都是比較發散,他說,「一隻鳥兒,從A地呢往B地飛,去的時候一共花了兩個小時,可回來的時候卻是花了四個小時,請問,這是為什麼?」
莘野皺眉:「為什麼?」他作為Harvard經濟學院的竟不會做這道題。
「因為啊~它從A地到B地去,是背著太陽的,用兩隻翅膀飛的,」謝蘭生說著,伸出兩手撲騰撲騰,又繼續道,「而從B地回A地呢,就是迎著太陽了。它只用一隻翅膀飛,用另一隻翅膀擋光,就花了四個小時咯!」謝蘭生在說這話時,把一隻手遮在額前,另一隻手上下扇扇,看著莘野,因為開心眼睛很亮。
莘野心像泡進蜜里,兩邊嘴角向上一撩。
飛機這時飛平穩了,謝蘭生就扒著玻璃看天和雲。藍雲白雲在腳下走,邊際處是道道金光。
「莘野,」在雲端上,謝蘭生又有些感懷,對莘野說,「這趟航班起飛以後,我覺得,一切都值了。」
「嗯?」
「我結識了你,結識了歐陽囡囡,結識了祁勇、岑晨,還結識了小紅小綠。我們這群聚在一起,製作出了第一部 由民間資本拍的電影,它還入圍了都靈電影節的主競賽單元,走到外面,一切都值了。」
莘野偏頭看謝蘭生,說:「嗯。」他的聲音有些輕柔。
對謝蘭生,一切都值了,對於他自己更是一切都值了。
「羅大經雖是個混帳,」謝蘭生又想起電影夢開始的那個時候,「但我永遠都忘不了第一次被人叫『謝導』的感覺。」那種戰慄直到現在還依然是清晰如昨。
「謝導,」莘野回應,「會有越來越多的人叫你『謝導』的。」
「真希望如此啊……」他的聲音逐漸變小,似在憧憬遙遠的未來。
他本來想一直這樣,看十幾個小時的雲——雲一朵朵都不一樣,有大有小,有寬有窄,有薄有厚,有的像動物,有的似植物,都好看,可機組的工作人員顯然並不想滿足他,沒多一會兒,就叫乘客拉下遮光板,還關上燈讓大家休息,機艙頃刻安靜下來。
謝蘭生想翻開書看,但見莘野輕輕闔眼,於是擔心小燈太亮會讓莘野睡不踏實,便沒開,也打算補眠了。
他換了四五個姿勢,一會兒靠著窗子,一會兒靠著椅背,最後發現,稍稍栽歪、把自己的大圓腦袋卡進兩個座的縫隙是最舒服的姿勢了。補眠同時,他還抱著膠片罐子,用繩子把罐子把手跟手腕兒纏在一起。
然而擰著終不長久。幾分鐘後,靠著假寐的莘野只覺得自己肩膀一重,半睜開他狹長的眼,掃過謝蘭生的睡顏。
對方皮膚白裡透紅,睫毛長長,鼻樑高挺,嘴唇紅潤,此時如同初生嬰兒一般靠在自己肩上,全然信任,毫不設防。
飛機這時顛簸了下。謝蘭生的腦袋一垂,沒醒,又躺回了他剛覺得十分舒服的地方,莘野的肩。
莘野想想,抬起右臂,輕輕搭在前面座位上,這樣,枕著自己的謝蘭生就不會再滑下去了。
謝蘭生這一覺很長,睡得很舒服,直到空乘開始發餐他才緩緩睜開眼皮。
這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莘野還是八風不動,然而胳膊卻平伸著!也不知道這樣伸多久了!
謝蘭生趕緊坐直了,問莘野:「胳膊酸嗎?」
「還成。」
「這個樣兒有多久了?」
莘野斜睨蘭生一眼,嗤地一笑:「從你突然靠過來開始,幾小時前。」
「啊,」謝蘭生傻了,「謝、謝謝。」
他也想對莘野好點,窩在座上思考半天,終於想起什麼來了,把大背包從前座的凳子腿間扯了出來:「對了莘野,你這次帶杯子了嗎?我怕你沒帶,在家洗了兩個出來,這樣咱們在電影節一逛一天也不會渴了……背著就好了。」
「洗?」莘野想說主會場的內部都有飲水龍頭,最不濟也可以買,但見對方掏掏掏掏,便沒說話,只是看著。
十幾秒後,蘭生總算掏出來了,遞給莘野:「這個行嗎?」
他的手裡擎著一個裝桃罐頭的玻璃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