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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嘗完海鮮帶來的舌尖盛饗後,愛梨秉著飯後消食的心態來到海灘邊上散步,沒隔多久就聽見身後同樣傳來了一道腳步踩踏在沙子上的踢踏聲。
她也不感意外,迎著清爽的海風頭都沒回地甩下了一句話:「太宰先生靈魂回歸到原本的身體裡後,還有出現什麼不適應的情況嗎?」
身後的踏沙聲停下了,靜謐得讓人覺得對方是否也像沙子那般被風輕輕吹散得無影無蹤。
「……倒是沒有什麼不適應的啦,不過有個問題卻留在了腦海中等待某位小姐來解決呢。」只聽見黑髮青年懶散地說道。
愛梨猜到對方有話要跟自己說,便也配合地駐足了腳步,那頭櫻色秀髮被海風推動著朝前飛揚,在日光下露出那張精緻的白皙臉龐。
此刻太宰治就站在離她身後不遠的地方,雙手插著風衣兜,卷翹的黑髮像浪花般肆意翻飛,底下纏繞著脖頸的白色繃帶跟透明的紗一樣,使他單薄的身軀縈繞著一種蒼白病態的感覺。
他凝視著櫻發少女那張美麗的臉龐,唇邊淺笑猶如隱在了霧中。
「愛梨小姐背後的身份,其實並不簡單吧?」
替代天使去到天堂的那段時間,太宰治其實一直處於某種很微妙的狀態。
天國與地獄其實並不指的是單純物理的上下,它更像是一種不同於現實維度的另一層空間。用個比喻來形容,就好比人類無法用肉眼捕捉到的紅外線,可紅外線聚集起來卻能對現實造成影響,甚至對物品進行加熱。
人類無法看見太宰端坐在天使之位上的模樣,可太宰卻能在意識游離的階段下感應到現實中所發生的事情。
所以他也清楚地了解到,擊退天使的那個人,並非他所以為的武力值最高的對象,而是眼前這位看似柔弱無害的宛若花朵般美好的少女。
可正是這樣一位神秘的少女,卻好似做到了他人所做不到的事情——於天堂那片白茫茫的聖潔之地里精確注視到了他的存在。
與她相隔著緯度對視的那一瞬間,太宰治的靈魂像是終於從那永眠的噩夢中清醒過來,背後汗涔涔一片。
「……你應該還有很多『秘密』未曾告訴過中也吧?」太宰治歪了歪頭,「我很好奇,當他真正知曉了這一切的時候,你們的關係還能維持成原來的模樣嗎?」
他的表情溫和輕鬆,但配合著話語卻透露出了一種殘酷的意味。
或許這才是他的本性,平日爽朗的表象只是他一貫的偽裝,真正的太宰治遠要更陰暗,像一團黏稠的黑泥,內里涌動著他人無法想像的殘酷。
這番話,就差直說她和中也兩個並不合適,遲早要因為分歧分手了。
可愛梨卻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說出了句讓太宰治瞬間笑容僵硬的話:「太宰先生,你其實還是挺關心中也先生的吧?」
這一刻,太宰治的態度不得不瞬間急轉一百八十度,充分惡劣地表現出對某人的嫌棄程度:「哈?我怎麼可能會關心蛞蝓那種黏糊糊的噁心東西啦!」
「可是你一直在我和中也先生之間試探,不就是想證明我們的這份感情是否會給彼此帶來傷害嗎?」愛梨見他似乎還想要否認什麼,她話語微微一頓,而後笑了笑,「不過,就算會帶來傷害我覺得也無所謂啊——」
這句話讓太宰治立刻消匿了說出話語的打算。
他靜靜看著那名櫻發少女,卻見她反而轉頭望向了遠處海邊的風景,抬起手按壓著被海風吹得有些凌亂的長髮,笑容像海水濺起的泡沫般明亮又澄澈。
「你看,太宰先生——」
她望向遠處來到海水浴場遊玩的人潮輕聲說:「明明昨天世界差點就要被毀滅了,可今日那些人卻依然能夠毫不知情地來到海邊玩耍,沉浸在自己的幸福快樂之中。一切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到了第二日,太陽照常升起,世界的景象也仍然平靜和安詳,你難道就不覺得奇怪嗎?」
這時,少女才終於回過頭來凝望著他,眼眸承載著星海一般浩瀚的溫柔。
「因為,人類永遠都是朝前活著的啊——」
「宇宙這隻花瓶就像是一隻打不爛的魔瓶,它總能夠自我修復,保持完整,熱情此消彼長永不衰減。」*
愛梨輕笑著表達出了自己的真實想法:「就算這份感情最終會受到部分傷害,我也想要在自己能夠愛的時候用力去愛。因為光是中也先生的存在,就已經是一份足以彌補我所有空缺的珍貴勇氣了。」
「是他讓我第一次勇敢地認為:愛一個人,就不要去害怕結局。」
說到這裡,愛梨似是用清透的眼神朝他眨了眨:「太宰先生是否也覺得獨自待在另一個世界的時候,很寂寞呢?」
(……啊啊,這真是最糟糕的情況了。)
這一刻,太宰治平靜地注視著眼前描述著自己那顆戀慕之心的少女,臉上的表情像是被徹底抹消了一般。
或許她早已用那溫柔的體貼之心,洞察到了他內心的怯懦,只是一直未曾明說。
察覺到他只是逃避般地不願去承認,自己一向討厭的中也總是能輕而易舉就獲得了他得不到的東西,比如勇氣、堅強、灑脫,和坦然接受幸福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