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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剛才在跟別人打電話?」
也不是特地來查崗什麼的,就是尋常地問了一句。
但出於自己背後那個被遣派到科學側擔當間諜的隱藏身份,習慣整理情報的愛梨仍是下意識地將部分沒必要透露的信息隱瞞了下來,溫柔笑著對赭發青年承認了自己方才通話的對象。
「……是啊,剛才抽空和我的家人打了個電話。因為英國那邊跟這裡有好幾個小時的時差,所以每次通話的時間都差不多得挑到晚上才能進行呢。」
嗯,魔法側那邊『禁書目錄』什麼的事情就沒必要告訴中也先生了吧?反正兩邊也不會扯上些什麼關係……
愛梨莫名心虛地想到。
只是她大概忽略了自己無意透露出的這點信息也會給對方帶來衝擊的事實。
得知愛梨之前究竟是在跟誰通電話,中原中也不禁怔愣了下,大腦短路了片刻,他才後知後覺地像是從腦袋裡搜刮出理應存在這麼一回事似的,遲鈍地抬手抓了把頸後散亂的赭發,神情訕訕地說:「家人……哦對,你是有家人的沒錯……」
這位早已習慣了身邊都是些五大三粗的男人、觀念里只有黑手.黨才是家人的港口Mafia重力使,一時竟忘了少女其實跟他是不一樣的。
或許是近日來跟她相處的點滴逐漸麻痹了他的感官,讓他潛意識地去躲避了一件事實:那就是這個即使混在一群黑手.黨成員當中也絲毫不露怯弱、依然在他面前表現得跟往常一樣甜美開朗的少女,她其實本來就不是生活在那種充斥著黑暗與暴力的世界裡的人。
她還擁有著普世意義上『家人』這種代表著溫情的存在,血脈相連的羈絆,或許還是來自於他曾在她口中聽說的英國那個階級森嚴的貴族家庭。
打小就在與那種家庭環境相距甚遠的條件下成長至今的中原中也,就像面對著一塊空白板子無從下手一樣,根本無法想像那種異國的貴族家庭里是如何生活的,也對她平時接受的教育毫不了解。
如果說中原中也的人生是一棵開局落在貧民窟廢墟里野蠻生長的雜草,光是能在擂缽街那種惡劣貧瘠的土壤上拼命生存並脫穎而出就已經算是他的本事,那麼她大概就是一株被藝匠精心栽培出來的玫瑰吧,而且還是那種品種世間獨特稀有、需要日夜的精良灌溉才能百里挑一養成的珍稀玫瑰。
一旦涉及到這些事,理智就不可避免地從情愫帶來的那種看似甜蜜旖旎的幻想漩渦中抽離,告訴他和她現實里還有許多像溝塹一樣的困難仍未被跨越。
「我……」中原中也大概是想要追問些什麼,那張性感標緻的薄唇略微張了張,但隨即又被他懊惱地閉了回去。
該死!還沒開始交往就這麼急切地過問對方家人的信息,不會有些唐突吧?顯得他很別有用心似的……
而且……要是問了出口,這個行動不就意味著他其實想要了解她、跟她更近一步嗎?畢竟不打算繼續交往的人,是根本不會對彼此的家屬關係感興趣的吧?
想問又不想問的兩條相悖的邏輯鏈纏成了一團,中原中也陷入了薛丁格式的糾結。
看著他這副踟躕不定的模樣,愛梨內心倒是閃過了一絲歉疚。
因為她忽然意識到了——比起坦然告訴她所有過去、並大方將她介紹給自己親近好友認識的中原中也,她其實一直對他都是有所保留的。
這對於中也先生來說,或許有些過於不公平了。
「中也先生——」
「愛梨。」
當她想要張口呼喚對方的時候,沒想到對面恰好也選擇了在這一刻打破沉默。
兩道聲線明顯各自不相同、互喚對方名字的聲音幾乎異口同聲地在露台的雨幕下響徹,莫名有種莎翁經典愛情戲劇中描繪的宿命感。
當然,中原中也是不懂這些文藝東西的,但不妨礙愛梨一個人在顱內進行腦補。
【第一幕第一景:民宿二層露台,夜雨。
中原中也、時崎愛梨上】
兩人相隔著一段距離面面相覷,幾秒後,腦補過度的愛梨率先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噗……」
少女風鈴般珠圓玉潤的笑聲仿佛能融化在雨水裡,她揉了揉眼角,忍俊不禁地對中原中也說:「中也先生,你剛才是想問我家人的事情吧?」
被一語戳中了心思的中原中也摸了摸鼻子:「……這麼容易被看出來嗎?」
她好像總是這樣,光是靠觀察到他臉上的每個細節就能敏銳地覺察出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女孩子對情緒捕捉總是要敏感一些的嘛,而且猜中也先生腦袋裡在想什麼也是我的一大愛好。」
先前就因為推測出他面對自己的勾.引會作出什麼表現,在沙灘上耍盡心機找樂子的愛梨狡黠一笑。
「中也先生還記得別人稱呼我為『克里斯蒂』的事嗎?這其實是我現任監護人、也就是我現今名義上母親的姓氏。」
乍然得知這個爆料般的消息以後,中原中也不由露出了怔忪的神情,卻聽得愛梨繼續以那種像是旁觀者敘讀序言一般不以為意的語氣說起自己的身世。
「我是被收養長大的啦,我的親生父母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已經因為一場事故去世了,收養我的是跟我母親有血緣關係的親妹妹。她的貴族爵位完全是靠自己的才能在女王跟前掙來的,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而且雖說是貴族家庭背景,但其實她對我的要求還算是挺寬鬆的,至少沒有讓我時不時就出門跟人交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