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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能傷害到他的事物太多,而他本身又是如此羸弱,以至於不得不每天都保持高度的小心謹慎——那是從還在母親腹中起,就幾乎刻在他靈魂深處的強大求生欲。
趨利避害是生物的本能,而他在這方面的才能更是翹楚中的翹楚。在通過大宅中其他鬼的視野,看到兩面宿儺對其進行摧殘時,他便知曉那人的強大。
劇烈的警報聲在腦海中反覆響起。
——必須立刻離開。
陽光在風雪天中幾乎看不見,而如今又已是日落,正是他能在外順利活動的時刻。本來想著隨便找一戶偏遠的人家,殺了他們再直接住下,但當鬼舞辻無慘真的這樣做了後,他發現這裡的屋頂竟還在漏風,而雪順著上面的破洞直接落進屋內。
雖然以他如今的體質並不覺得寒冷,但這破碎的風聲實在惱人,於是他乾脆出門另尋他處,剛好看見了不遠處的自家別院。
在中午吃了醫生的湯藥,以為自己病情惡化,於是憤怒之下直接殺死醫生之後,鬼舞辻無慘發現自己已經不再是曾經無比羸弱的自己——無與倫比的力量和匪夷所思的能力令他遠超常人。
對無法行走在陽光下的不滿,鬼舞辻無慘選擇直接通過痛快的屠殺來發泄。飛濺的血液布滿大半的地面,甚至連牆都難逃一劫。未過多久,這裡就只剩下屍體和少數被轉化的鬼。
看到那些原本鮮活的人們被自己輕易殺害,最後變得毫無生機之後,他的心情比之前好了不少。
不少屍體已經被他吞噬只剩下血水,此時已經不再飢餓。
命令剩下的鬼在一旁待命後,鬼舞辻無慘便地坐在椅子上鑽研那位醫生的筆記,企圖找到能令自己成為完美之鬼的線索。
翻閱書籍的鬼舞辻無慘咬了一口手中的心臟,其實他已經在殺戮的過程中吞噬了不少人肉,已經解決了溫飽問題,但進食對於他現在的身體來說沒有上限,而既然飽腹能輕易達到,那麼味道也成了必要的因素——這也是他之前不停讓廚師做人肉料理的原因。
——如果是李梅絕對能將其加工得更好。
他沒有抬頭地將手微微往外移,伸向其中一隻鬼:“把這個給李梅,讓……”
這時他突然想起李梅不在這裡。
他的手往內一握,於是整顆心臟瞬間破碎。血水四濺,器官碎片橫飛:“都是廢物!”
群鬼不知曉他為何突然暴怒,只是都不敢言語。
李梅是主宅中存活最久的傭人,別院之人也都聽聞過此人的事情。能在權力的中心戰場活下來的人,自然存在過人之處,但是僅僅如此還是不夠,就算廚力再過硬,沒有後台依然無法生存。
所有人都覺得李梅受到少爺的偏愛。
但是事實上恰恰相反。
李梅將獻給鬼舞辻無慘的料理端上桌時還沒多大。和其他傭人沒有區別的裝束,純白的頭髮中間夾雜著幾縷嫣紅,看起來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除了那雙平淡到幾乎淡漠的眼睛:沒有尋常傭人被壓迫的苦痛,沒有對如今苦難生活的埋怨。
那是在場除了他外,唯一的安之若素之人,似乎就連知曉下一秒便會死去也如此坦然。
在看到李梅的第一眼起,鬼舞辻無慘便知曉這是與他截然不同的人,而他的腦海里只剩下一個念頭——
憑什麼這種看淡生死的存在,竟能擁有比掙扎求生的我還要健康無數倍的身體?
——這不公平。
各種惡劣的負面情緒在鬼舞辻無慘的身體裡翻滾,仿佛擁有劇毒的駭人蜘蛛,他懷著最大的惡意,對這位年輕的廚子開口道:“李梅,只要我對你做的任何一盤料理不滿意,那麼死亡便是你的歸宿。”
比起直接的處死,他更喜歡看著對方在惶恐中一點點步向死亡。追逐著飄渺的希望,在以為看到光明的那一刻,一切又破碎在眼前。
結果那位白髮之人只是微微睜大了溫和的紅眸,隨後很快便以平靜的語氣接道:“沒有問題。”
年幼的廚師鄭重其事地對他補充道:“我會賭上我的性命。”
這所宅子裡竟還有這般愚蠢之人,鬼舞辻無慘在內心裡瘋狂嘲笑著小廚師的天真與無知。這位還在人情世故上一片白紙的稚嫩廚子,顯然不知曉他就早已決定,無論味道如何,都只存在唯一的回答——“不堪入口”。吃食物不過是走個過場罷了。
此時也尚且年幼的鬼舞辻無慘冷哼一聲,在拿起筷子後夾起飯菜,吃下了第一口。
現在的他早已忘記當初的那種味道,但還記得那時的自己發現本以為能輕易說出口的“不堪入口”,竟仿佛被什麼東西死死粘在了喉嚨里,於是再也無法順利發出。
而等鬼舞辻無慘徹底回神過來後,面前只剩下似乎在嘲笑著他的空盤:“……”
擁有平淡紅眸的白髮之人最終活了下來。
似乎對於李梅來說,一切都在好轉,但是事實上鬼舞辻無慘對李梅的態度依然沒有本質改變。他無數次想要置李梅於死地,但又不願意放棄李梅的料理,最後在兩種情緒的拉扯中達成平衡。他決定但凡存在一位能超過李梅的廚師,便會立刻處死李梅。
他招聘各地廚師,由他們負責他的一部分飯菜,而李梅負責其中的剩下部分。而這些年過來,其他廚師換了一批又一批,卻依然沒有一位能超過李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