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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直到方淮坦言將要退位,一番談話後帶著曲葳離開,俞太后也沒有戳破這層窗戶紙。她或許是想給自己留最後一絲期盼,也或許是看出方淮的冒名頂替並非為了權勢,總之將一切維持現狀是她的選擇,也是於她而言最好的選擇。
方淮和曲葳都已經是做人母親的人,稍微想想,也能大概明白對方的心情——兒子再不好也是親生的,如何能不在意?可俞太后這些年回想起來,大概也能猜到當年之事,以她堪稱正直的三觀也很難做到遷怒受害者。於是乾脆得過且過,不去驗證什麼,就當做什麼都不知道好了。
兩人心中都難免唏噓,但好在俞太后不像是耿耿於懷。端看她那張容光煥發的臉就知道,她這些年日子過得著實不錯,沒了兒子也沒人虧待於她。
只是最初,兩人都想過瞞她一輩子的,畢竟是個善良的笨蛋美人啊。
……
兩人回宮之後,便張羅著往行宮送了不少東西,又對俞太后的將來做出了一番安排。至於親自露面,在猜到對方可能心生芥蒂之後,也實在沒必要再去對方眼前晃悠,這實在不太討喜。
而揭過俞太后這一茬,對於兩人來說,還有另一個的安置也十分重要,那便是曲丞相。
曲丞相和俞太后不同,他有家有業有權有勢,除了曲葳之外還有兩個兒子和幾個孫兒。雖然這些孩子都不在他身邊,可至少心中有所寄託,至於物質上就更不會缺乏什麼了。
他不缺人關心照料,更不需人安排後路,唯一的問題是他一心為朝,這些年改革忙碌得方淮這年輕人都吃不消,他卻老當益壯。除了得遇明君之後的意氣風發,沒有別的解釋……偏偏在這當口,他年紀輕輕的「明君」打算退位讓賢,這讓老丈人如何做想?
曲丞相不是個迂腐之人,他連女子為官都能接受,並默默送上一份助力。可要他接受方淮即將帶著曲葳遠走高飛,老丞相恐怕真的難以接受,更難以說服。
方淮左思右想,不知如何開口,最後乾脆破罐子破摔:「要不然,咱們留下傳位的聖旨,跑了再說?」
向來溫柔的曲葳聽了這話,都沒忍住踹了她一腳,這實在是個餿主意!
跑路的第四天
方淮出了個餿主意, 但換做曲葳,她也想不到什麼更好的法子。
兩人商量一番,最後決定循序漸進, 用「事實」告訴曲丞相,方淮退位讓賢確實是迫不得已的選擇。於是在之後的大半年裡, 方淮陸陸續續「病」了不少次,也讓姜宓監國了不少次。每次病剛好將心思放在朝政上,用不了兩天就再次「累病」。
皇帝的身體忽然出了問題,朝臣們自是憂心忡忡。一開始連太醫院的大門都差點被他們踏破了, 可御醫拿方淮的「病」也沒什麼法子。後來皇帝生病的次數多了, 大家似乎也習慣了。
曲丞相因為臣子和外戚的雙重身份, 果然對方淮的身體狀況更加上心。可方淮要裝病卻實在容易,一次都沒被他看穿過,再加上曲葳在旁幫襯, 他也漸漸接受了方淮因為朝政積勞成疾的現實。只不過心中偶爾腹誹, 自己操勞半生也仍是老當益壯, 年輕人身體不行啊。
如此又過了半年, 距離方淮和曲葳定下的十年之約也快到了。
曲葳終於尋了個機會,和曲丞相私下說話,而且一開口就是石破天驚:「父親,陛下想要禪位了。」
曲丞相聞言嚇了一跳,猛的站起身來撞倒了身後的凳子,發出「砰」的一聲悶響,像是砸在了心頭。他臉色大變, 眉頭緊蹙:「胡鬧, 禪位的話豈能輕易出口?!」
曲葳倒是不緊不慢,起身上前扶起了被撞倒的凳子, 又扶著老父親重新坐下:「這話自然不是我隨便說的,乃是我與陛下商量後的選擇。父親你也知道,陛下這一年來身體欠佳,一直反反覆覆的生病,歸根結底就是不放心朝政太過操勞。如此下去,可不是長壽之道。」
曲丞相聽到這裡,忍不住插話道:「歷來病弱的帝王也不少見,如何就到了要禪位的地步?陛下也還年輕,若真因為操心政事耽誤了修養,大不了暫時放下朝政安心修養。」
面對女兒,曲丞相說話也很直接,就差拍著胸脯大包大攬了。
曲葳也早料到這一幕了,當下垂眸,緩緩搖了搖頭:「沒用的。陛下養病這一年也沒之前忙碌,可還是養不好身體,所以她是勞心不是勞力。若非將肩頭重擔放下,她恐怕無心修養。」
方淮是這麼負責任的人嗎?她還真是!雖然這幅重擔並不是她主動接過來的,在方天地原本與她也沒太大關係,可從她接下這幅重擔開始,十年時間還真是盡心竭力。所以哪怕是精明睿智的曲丞相,在這時也並沒法否認曲葳的話。
他沉吟了片刻,這才喃喃自語:「可也不止於此啊。」
曲丞相肉眼可見的失落。大抵是因為他等了半輩子,才等來這麼一個勵精圖治的明君,而且這明君與他君臣相得從不生疑,結果卻忽然要退位,換了是誰都難以接受。
可曲丞相又深知女兒秉性,她既然如此鄭重的與自己說起這事,便證明退位一事並非一時衝動。他想了想,再次起身:「陛下今日身體如何?我尚未來得及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