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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單直白的開場,卻也是眾人意料之中的答案。雖然他們許多人還不清楚昨夜那場宮變的內情,但看皇帝此時的狀態就知道他情況不妙,儲君之事不可再拖延了。
再看殿中幾人,堪當大任的似乎也只有一個選擇。
一瞬間,方淮感覺數道目光若有似無落在自己身上,不用猜也知道此刻所有人肯定都在觀察自己。然而她只是閉了閉眼,有種即將塵埃落定的心累。
當然,最後她也還想垂死掙扎一下:「父皇只是一時病痛,應當以養病為先,何必著急此事呢?」
皇帝看得出來,方淮是真沒打皇位的主意,或者說她還有些避之唯恐不及。可這樣的品性,現在卻不能讓他放心,反而讓他憂心起來,怕是自己當年早早否定,以至於將孩子心氣給打壓沒了,從不覺得自己能做個好皇帝。可現在他當真是別無可選了。
他顫顫巍巍伸出手,伸向漢王所在的方向。方淮見狀無奈,只好上前握住了那只無力的手,就聽皇帝說道:「恆兒,別怕,父皇只有你了……」
這話一出,方淮是怎麼想的暫且不提,周王和越王低著頭,臉都要扭曲了。
然而誰也顧不上他們,皇帝旋即轉頭看向眾臣:「皇九子恆,人品貴重,深肖朕躬,即日起立為儲君。朕凡有不測,群臣擁簇,新帝於靈前繼位。」
皇帝攢著氣說完這一段話,頓時泄力般倒回床榻,若言可見的萎靡與虛弱。但有這一段話也就夠了,足夠定下了這江山的未來之主,也徹底結束了朝中持續十數年的奪嫡之爭——周王和越王即便知道自己沒有希望,可聽到這話,也不由徹底泄氣,跌坐在了地上。
眾臣反應也快,當即轉頭衝著方淮行禮:「臣等拜見太子殿下。」
方淮面無表情,不想說話,可她的手還被皇帝拽著,而且伴隨著她沉默,手上的力道也越來越重。她無奈在心裡嘆了口氣,只好開口道:「諸位免禮。」說完又看向皇帝,語氣誠懇:「兒臣尚且年輕,父皇身體一直康健,還請父皇多多保重,這江山天下尚且離不開您。」
皇帝見她答應,心中一塊大石終於落定。之前提著的那口氣也鬆了,疲憊之感驟然襲來,還沒來得及點頭答應,抓著方淮的手便是一松,接著頭一歪便再次昏睡了過去。
方淮感知敏銳,知道他是昏睡了,可別的人卻不知道。驟然瞧見這一幕,還以為皇帝交代完就咽氣了,頓時嚇得臉色大變,甚至有人已經提前哭出了聲。好在御醫來得及時,檢查一番確定皇帝暫時無礙,與眾人說明了情況,這才穩住了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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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證明,臨時抱佛腳根本沒用。
方淮來時求神拜佛,最終還是被儲君之位砸在了頭上,以至於她連回家的機會都被剝奪了,只能留在宮中侍疾。可她必須留下,曲葳卻得回家一趟——小星星還在家里呢,宮中之事也非一時半會兒能夠了結,她得回去看看孩子,說不定還要把人接入宮中。
宣室殿暫且交給了俞貴妃和內侍總管,方淮親自送曲葳出宮。
她和來時一樣,神情平靜並無喜色,旁人只道新太子沉穩可靠。直到出了宮門,方淮送曲葳登上馬車,自己也鑽了進去,然後一下子撲在了曲葳懷裡,可憐巴巴:「阿曲,我走不了了。」
曲葳一頓,抬手拍了拍她後背安慰:「沒事,我陪著你呢。」
方淮不想多管閒事,但她是個有責任心的人。譬如當初她和曲葳陰差陽錯,事後她想過負責想過彌補,就是沒想過逃避。再比如她並不想接手南方平亂的爛攤子,可當事情落在她的身上,她也沒有真正擺爛,或者半途而廢,反而兢兢業業趕時間做完,再回來給女兒辦周歲宴。
所以其實從方淮答應當太子的那一刻起,這個皇朝的責任就徹底落在了她的身上。她要麼自己做到最好,要麼就培養出足夠優秀的繼承人接手,否則絕不可能撒手而去。
這是兩人心照不宣的事,曲葳也不知該無奈,還是該慶幸——方淮在這裡沒多少羈絆,可她有。如果有可能的話,她其實很希望方淮留下,因為除了她,這時候真沒有合適的繼承人。而江山社稷若是交到不合格的人手裡,對於所有人來說,都將是一場災難。
曲葳抱了抱方淮,也並沒有瞞著她自己的想法:「你能留下,其實我很高興。就當是我自私好了,我知道這裡對你而言是異地他鄉,而且比起星際落後許多。可這裡是我的家鄉,我想它繁榮昌盛,想它平定安寧,想百姓安居樂業,想家人喜樂無憂。而你對我說過,你的壽命會有三百年,我將來若能改善基因,也將有漫長的壽命。若是能抽出一二十年來造福此方天下,我會覺得很值。」
當然,這是對她而言的,對於方淮來說依舊是不公平的。因為這本不該是對方的責任,而她也沒有資格要求對方為自己付出一二十年的人生。
好在方淮沒這樣想,她聽了曲葳的真心話,那種被趕鴨子上架的憋屈感終於稍稍緩解。她抬頭看了看曲葳,忽然伸手捏了捏她的臉頰:「好吧,你都這樣說了,我還能說些什麼呢?」想了想又道:「咱們約定個時間,就十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