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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無能為力
從楊鯉兒的住所離開後,荀旖一陣恍惚,上馬車時險些栽了個跟頭。素霜也是默默無言,只在馬車上低著個頭,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方才荀旖苦口婆心地勸了半日,如今天已快黑了。夕陽的光越發黯淡,荀旖靠在小桃的身上,不覺咳了兩聲,面色也越發蒼白了些。
「小姐今日不該出府的。」小桃輕拍著她的背,說著。
「可如果不出來,我心裡難安。」荀旖說。楊鯉兒好容易才擺脫了泥沼,她實在是擔心她又不知不覺地重回了火坑。可她方才勸了楊鯉兒那麼久,不知為何,楊鯉兒竟一點兒猶豫的意思都沒有。
正說著,馬車忽然行得緩慢了些。荀旖本沒在意,素霜向外看了一眼,卻皺了皺眉:「是武進侯的車馬。」
荀旖聽了,卻連叫苦的精力都沒有了,她如今只覺得疲乏。孽緣糾纏也算有緣,於是相隔千里也要狹路相逢。她剛強撐著坐直,便聽見車外傳來周浦淵的聲音:「車內可是涵真道長?」
「是。」荀旖應了一聲,卻也沒掀開帘子,兩人便這樣車裡車外地說著話。
「原聽說涵真道長病了,不曾想今日竟能在這鬧市街頭偶遇涵真道長。」周浦淵說。
荀旖有氣無力地說著:「偶感風寒,不礙事。」她說著,又咳出了聲,然而這一咳她便好似止不住了,只咳得面色發紅,氣都喘不勻了。
車外的周浦淵聽了,皺了皺眉,卻又故意笑問道:「不知涵真道長此番出府所為何事?竟讓涵真道長連自己身體都顧不得了。」
「與侯爺無關。」荀旖好容易平復了呼吸,冷冷說著。她語氣淡漠的仿佛在同一個陌生人說話,哪怕二人已一刀兩斷這些日子了,周浦淵在聽到她這般冷淡的語氣時,心裡還是會有一瞬刺痛。
「是了,荀姑娘,與我無關。」他說著,命自家車馬讓開了道路,又對荀旖道:「還望涵真道長保重身體,我們,後會有期。」最後那四個字,他說得極重,仿佛是咬著牙說出來的,任誰都能聽出他的不甘心來,他似乎也並沒有想掩飾的意思。
荀旖聽了,只客套地應了一句「後會有期」,便命車夫繼續前行了。周浦淵立在路邊,目送著荀旖遠去,久久沒有離開。
「侯爺?」余服喚了一聲。
周浦淵回了神,這才清了清嗓子,又問:「她方才,是又去見那個風塵女子了吧。」
余服環顧左右,看了看方向,又道:「應當是。順著這條路再往前走,便是那女子的居所了。」
「呵,」周浦淵冷笑,「她都病成這樣了,卻還要去見她。她還真是……情深意重。」他說著,便一甩袖子又上了馬車。
他坐在車上,捏著袖角,搓著手指,閉目冥思苦想。他想到了禮佛初遇時的驚艷,又想到了後來的萬般柔情繾綣,終又想到了她後來扭頭就走的冷酷無情。想到這裡,周浦淵心亂如麻,忙又逼迫自己靜下心來,去思考另外一件尤為重要的事——
那三個人中,誰在說謊。
虞安公主看著嬌縱任性、心直口快,又和他無冤無仇的,倒沒有理由來騙他。可若那日情形真如虞安公主所說,馮晚晚的話倒是勉強能對上,可楚王又是為何要騙他?如若楚王真的是在騙他,那支冷箭可會是他放出來的嗎?如若真是他放出來的冷箭,他又是為何要放這一箭呢?
想著,周浦淵隱隱有些頭疼。
荀旖好容易回了公主府,差點又昏倒在了台階下,幸得小桃和素霜在,總算將她送回了自己房間。她的病剛好了些,便又出去勞心勞力,一時間竟又發起高燒來。小桃自是忙命人去請太醫,又一步不離地守在荀旖身邊。素霜眼看著荀旖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心中似乎被觸動了,竟轉過身去便出了門,換了身家常衣服便又出了府。
她要去見楊鯉兒。她要告訴她,現在抽身還來得及。她想讓楊鯉兒放心,她雖不能在公主手下做活,但她可以一輩子都在公主的庇護下生活,她不會將她毒殺他人的事說出去……她知道,楊鯉兒急著另謀出路,無非是因為她覺得如今靠著虞安公主府不安全了。
想著,素霜一路疾行,終於到了楊鯉兒的住所附近。她觀望了一下,見四周無人,便想翻牆進去。可她剛向前走了幾步,便聽到了一陣馬蹄聲。
天已經黑了,素霜怕自己的行跡被人注意到,便謹慎地躲到了一旁的小巷裡,又翻身一躍,立在了牆頭。黯淡的月光灑在她身上,遠遠的,她瞧著楊鯉兒住處的動靜。
馬蹄聲越來越近,素霜循聲看過去,只見那騎馬而來之人,竟是杜銘!素霜不由得握緊了手中拳頭,心中沒來由地生出一股子詭異的怒氣。
眼看著那杜銘騎著馬意氣風發地到了門跟前,翻身下馬,整理了下衣襟,便上前叩門。然後,素霜便看見楊鯉兒從屋裡走出,將門打開了。楊鯉兒立在陰影里,又背對著她,素霜看不見她的神情,但她想,那一定是她未曾見過的神態,因為她分明瞧見,杜銘的眼中都放出了那下流的光。他抬手摸了下楊鯉兒頭上的珠釵,滿意地笑了。而楊鯉兒卻低下了頭去,似是含羞帶怯。
素霜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麼,但她眼裡卻看得清清楚楚。她看見楊鯉兒一步三回頭地回了身去,將杜銘引入了自己的房間。然後,她的聽覺似乎忽然靈敏了許多,在這長安城的夜晚裡,她聽見了她熟悉的美妙歌喉,縹緲著飛入雲間,又被風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