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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說著,便一同出門去了。荀旖來了這上林苑已三日了,卻還沒怎麼細看過這園林,如今有李琳琅陪著,剛好逛一逛。兩人就在這上林苑裡邊走邊聊、說說笑笑、打打鬧鬧,暢快的很。可正鬧著,卻忽然瞧見遠處湖邊亭子上,晉王李景傳和晉王妃正立在那裡。周圍沒什麼人,這夫妻倆也沒注意到有人過來,只見晉王妃手裡拿著一個剛編好的花環,遞給了李景傳。李景傳面無表情地接過,卻隨手將那花環放在了自己頭上。晉王妃頷首微微一笑,那花環隨即被李景傳取下,戴在了晉王妃的頭上。整個過程,李景傳一點兒感情都沒有。
「嘖,」荀旖小聲說著,「你這哥哥他悶騷啊。」
「……你挺會形容的。」李琳琅也小聲說著。
兩人怕打擾到這夫妻倆的郎情妾意,連忙回身就走,小心挪遠了。荀旖忍不住議論起來:「你這二哥也是真有意思,人前裝得根本不在乎晉王妃,人後倒還像個樣子。就是……他的面部神經是出了什麼問題嗎,怎麼要麼不笑,要麼笑得勉強,連對著自己的妻子都吝嗇一個笑臉。」
「他就是這般彆扭,」李琳琅說,「明明喜歡,卻羞於承認。」
荀旖聽了,撇了撇嘴:「真是個懦夫。」說著,她又補了一句:「這種人,刺激一下就好了。」
李琳琅聽了,卻嘆了口氣:「還是別刺激他了。」
「怎麼了?」荀旖忙問。
李琳琅回頭,遠遠地望著那湖邊的亭子,如今已看不到那夫妻倆的身影了。「我記得,我當時也將他二人寫成了先婚後愛,晉王妃喜歡他,卻不知他也喜歡自己。景修哥哥死後,朝中有人想奏議上書請父皇立晉王為太子,卻又擔心晉王妃出身卑賤、晉王無姻親扶持。這話便被晉王妃聽了去,她本就受不了那些皇親國戚的冷眼相待,也感受不到晉王的情意,再聽了這話,竟覺得是自己拖累了晉王。最後,她心灰意冷、上吊自盡了。而也是在她死後,晉王才徹底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後悔不已。」李琳琅說。
荀旖聽了,一時怔住。「這、這……」她說不出話來,只得也回頭看向了那湖邊的亭子。
李琳琅苦笑一聲:「所以,我來這裡之後,便盡力對她好,也讓她知道晉王的心意……也是怕她想不開,最終還是走上那條路。」李琳琅說著,看向荀旖,又嘆了口氣:「我就說,知道太多,不好。」
「下次寫吧,」荀旖故作輕鬆,「讓故事裡所有人都開開心心地長命百歲。」
「可現實里哪有這樣的故事呢?我沒有辦法憑空造出這樣一個美好的世界……我甚至,想像不到……」李琳琅也強笑著。
荀旖聽她如此說,似乎也被觸動了。她蹙眉想了一想,又看向了遠處的亭子,亭子裡早已換了人,有兩個小侍女遊蕩到了此地,取代了方才的夫婦二人。
「好啦,開心一些,」荀旖回過頭來,伸手捏了捏李琳琅的耳垂,「你不是都做了那許多事了嗎?肯定能改變的。」
「嗯,肯定能改變的。」李琳琅重複著。
兩人並肩走著,荀旖知道李琳琅肯定又在自責了,便故意說些玩笑話給李琳琅聽。李琳琅心不在焉的,還勉力應和著她,但她眉宇間的愁態卻早已掩蓋不住。荀旖見自己這嘴皮子都沒辦法博美人一笑,終於出了狠招——她站住了腳步,一把將李琳琅擁進了懷裡。
「好啦,」荀旖認真地說著,「這些都不是你的錯!你無需自責!」
「可是……」
「我知道,」荀旖打斷了她的話,「我知道這些故事都是你寫出來的,生殺予奪全都在你,可是難道你不寫,這世上就沒人受苦了嗎?難道說在另一個世界裡,就沒有人被欺凌、被侮辱?難道說在那個世界裡,就沒有人掙扎求存、苟活於世嗎?難道在那個世界,就沒有那些仗勢欺人、心狠手辣的人嗎?怎麼能……都怪你呢?」
荀旖說著,越說越激動,不覺紅了眼。她明白李琳琅的心結該如何解開了。這世上的惡並非她做下的,這世上之人所受的苦也並非她一力促成……她只是寫了一個故事,而這故事中有許多現實的人會遭受的苦難,僅此而已。
李琳琅怔了一下,一時竟沒回過神來,只是憑本能回抱住了荀旖。荀旖剛要再開口說些什麼,卻聽高處傳來一個聲音:「琳琅?」
荀旖嚇得登時打了一個激靈,連忙鬆開了手。她回頭看去,卻見楊皇后正立在高處台階上,向這邊看來。
「是琳琅嗎?」楊皇后眯了眯眼。底下的人站在林子裡,又有些遠,她看不清,只依稀認出那衣服似乎是自家女兒的衣服。
「母后,是我。」李琳琅忙應了一聲,又抬手給荀旖擦了擦眼眶,便又笑著出了林子,到了大路上。荀旖見了,也忙跟了上去。
「貧道拜見皇后娘娘。」荀旖一出來,連忙下拜。
「可是涵真道長?」楊皇后笑得十分和藹,「請平身吧。」
「多謝娘娘。」荀旖應了一聲,便微笑著在原地站定,看著李琳琅走上台階。
「母后怎麼也出來了?」李琳琅笑著走到台階上,取代了攙扶著皇后的宮女,又陪她一起走下台階。
楊皇后看了一眼荀旖,又放低了聲音對李琳琅道:「你父皇又去看歌舞了。每回看歌舞總得出些事來,我索性直接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