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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浦淵牽著馬走在深夜的街道上,他心中當然沒有喜樂,可也全無悲傷,他心裡只有煩躁和不解。他不明白,為什麼他在戰場上所向披靡,可在這長安城裡,卻總是憋屈難受。他深愛的荀旖莫名其妙地背棄了他,他一向不怎麼關心的妻子竟也對他冷眼相待……怎會如此呢?這和他從前的幻想,完全不一樣。
在那些年輕氣盛的歲月里,他曾幻想過自己有一個美貌溫柔、善解人意的妻子。他的妻子上得廳堂、下得廚房,可陪他歡笑,也可為他解憂,少年結髮,廝守到老……這應當是每一個男人都會有的幻想吧?
在他認識荀旖以後,幻想中的模糊面孔終於有了清晰的面容。他認定了,荀旖便是他以後的妻子,他們也的確兩情相悅、山盟海誓……可為什麼,一夜之間,這一切便都不再了呢?明明他也沒做錯什麼,她要被送進宮,他便進虞安公主府救她;她裝神弄鬼,他便為她買通白雲觀的道士;甚至在他娶親那日,他也滿心的她,以為她的馬車受驚,便不顧一切地去追。他想傾盡一切對她好,可她為什麼忽然間就對這一切不屑一顧了呢?
她說是因為她喜歡女人,呵,女人……周浦淵本來是不信這話的,可看她諸多反應,他卻不得不信了。畢竟,除此之外,似乎也沒有別的合理解釋。馮晚晚、楊鯉兒,這些她可能喜歡的女人,如今是他的妻妾。他想藉此報復她,他也的確付出了行動……可為什麼,他的心卻越來越煩躁了呢?
那煩躁在他今天看到馮晚晚那冷漠不屑的眼神後,達到了頂峰。她說她曾欽佩他、仰慕他?可她憑什麼用那樣冰冷的眼神看著他?
「女人的話,信不得。」周浦淵想著,搖了搖頭,他現在已經不會輕信女人的話了。雖然他在聽到這話時,心中的確微微有了些波動。可隨之而來的,便是越發難抑的煩躁。
周浦淵心中有一股難平的躁鬱之氣,他說不明白這從何而來,但他的確被這躁鬱之氣困擾著。難道僅僅是情場失意,就可以讓他煩躁至此嗎?可他堂堂大丈夫,豈能如閨中怨婦,終日為男女之情煩憂?
周浦淵在心中說著這等豪言壯志,卻不由得站住了腳步。他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寶馬,仍悵然地理了理馬兒的鬃毛。他想發泄,狠狠地發泄一通。
正想著,一旁的酒樓里傳出了些放肆的笑聲。周浦淵抬頭看去,只見杜銘正擁著兩個女子立在窗邊,手裡還提著個酒壺……真是一隻手都不閒著。
「武進侯!好巧!」杜銘看見了周浦淵,便立在樓上呼了一聲,又忙奔下樓來,對著周浦淵笑道:「今日能見,也是有緣。侯爺何不進去,共飲一杯?」
周浦淵正心煩意亂的,聽了這話,只覺借酒澆愁也無妨,便應了杜銘。兩人一同進了這酒樓。
「這裡陪酒的姑娘,白淨、漂亮、人嬌,那手啊柔若無骨,說出來的話也討人喜歡,就是店小了些、也偏了些,平民百姓來不起、達官顯貴又看不上,」杜銘笑著請周浦淵進了酒樓,又道,「這老闆和我家是舊相識,小弟不喜歡人多嘈雜的地方,每次來這,這老闆都會幫我清場子。今日侯爺趕了巧,我們不醉不歸!」
杜銘說著,引著周浦淵進了房間。房間裡已經有十幾個姑娘了,或歌舞,或彈奏,剩下的就坐在座位旁,只等著陪酒。兩人落了座,客套了幾句話,便喝了起來。身旁的姑娘也配合地笑了起來,發出這些男人喜歡的嬌滴滴的聲音,用那柔媚的語調勸著酒。
按理說,這些男人最吃這一套了。可酒過三巡,今夜的周浦淵卻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杜銘還盼著周浦淵提攜,自然時時關注著他。見他嘆息,杜銘忙放下了酒杯:「侯爺,可是有心事?」
周浦淵擺了擺手,又嘆息一聲:「說不得。」馮晚晚男扮女裝還當了將軍,若是被人知道了便是大罪一樁,可今日馮晚晚以命要挾,他也不得不妥協了。簡直是個死局,要麼被問罪,要麼被馮晚晚拼命。
杜銘聽了這回答,想了一想,便命屋子裡的姑娘們退下。一時間,屋裡只剩了他們二人。杜銘向周浦淵的方向挪了一挪,又故作神秘地問著:「侯爺,也知道那事了嗎?」
「嗯?」周浦淵眼睛都沒抬一下。
「就是,楚王那事,」杜銘聲音更低了一些,「侯爺不知道嗎?楚王又在琢磨著削兵權了,法令已在起草了。他之前還不停地強調軍紀,什麼嚴查軍紀,那都是騙人的鬼話。名為監督,不就是想在軍中安插他自己的勢力嗎?」杜銘說著,氣憤起來:「將軍在前線奮勇殺敵,長安城裡的人卻還在想著削兵權!還在想著以權謀私!實在可恨!」
周浦淵依舊波瀾不驚:「晉王不會肯的。」
「可是侯爺,晉王無權啊,」杜銘痛心疾首,「楚王雖常遭陛下白眼,可陛下有什麼事都讓他去辦,朝中是有人擁護他的!」杜銘說著,也嘆息一聲:「更何況,晉王一向和我等將領走得近,楚王見了,能不忌憚嗎?他從未上過戰場,哪裡能懂我們浴血沙場的同袍之誼呢?」
杜銘說著,心情越發沉重了。周浦淵本來還在飲酒,卻忽然好似明白了什麼,拿著酒杯的手登時一頓。
「楚王……」周浦淵眉頭緊鎖,又看向了曾挨了一箭的手臂。「難道是為這個?」他想著,似乎有些眉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