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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信沒走出去多遠,站在張良府邸的大門口,仰面抬眼正對著那文臣看中這房子的緣由。葉子正鬱鬱蒼蒼的大樹,日光透過其間的縫隙,再穿過他用以遮掩的手指間隙,不偏不倚地落盡他的眼底。
於是他直視著那光束,刺痛著的瞳孔收縮著擠出一滴淚來,沿著眼角滑落到下頷,最後淚珠搖搖欲墜,在輕風吹拂中終於落地。
面無表情著,他放下手,收回那仰望的目光,對著終於發現他身影的侍從,語氣很輕描淡寫的從容。
「回去吧。」
當然是劉恆需要他,需要他幫忙抗衡起也許勢力已經成型,另有打算的呂家,防範不知道到底有沒有那份心思的前面幾個哥哥。
呂家的勢力如果被剪除了,他最後又會如何呢?
不知道,但那無所謂吧。反正他現在不可能接受劉盈的上位了。
韓信閉上了眼。
【高祖欲立孝文,使薄姬為淮陰義妹,以之為孝文股肱。
待高祖崩逝,孝文繼位,因其年少,呂后稱制。政不出房戶,天下晏然。刑罰罕用,罪人是希。民務稼穡,衣食滋殖。
然孝文終非呂后親子。故後嘗有廢易之心,與審食其謀曰:「孝文非吾親子,亦非長,以高帝愛之,故得立。吾親子盈,為人慈仁,且年長,若得立,與禮法合。」
事未成,語泄。蕭相國聞而色變,恐後果廢孝文,疾間會淮陰侯與言。
信聞而笑:「吾得之矣。」乃使人告孝文,率親信躬自據兵衛宮。
使者來,見而懼,退以之告呂后。
後長嘆,故知事斷不可為。代王盈亦聞,知後廢易之心,急而進宮,力言己之不明,才遠不及孝文,翼護孝文帝位。
呂后聞而更怒,睥睨而叱:「若女非吾親子,若上為我親兒,吾何苦為哉!」遂終生不復言廢易之事。
淮陰後見嫉,或言據兵衛宮一事,情雖可原,實則僭越。
孝文聞曰:「伯舅與朕,雖無血緣之密,亦有相伴之親。衛宮一事朕知之矣,何來謀逆之說。」是以愈加信重。】
【語出,《史記·淮陰侯世家》】!
第65章
咸陽
當原本還有些喧囂的路上突然間聲音漸小,人群卻不減反多,朝著他身後的方向擠來的時候。劉季先是恍神,繼而回想起幾年前遇見的天幕,於是心中一緊,回頭看向了道路的盡頭。
——對,是始皇帝的車駕。
仿佛後世人的光幕重現在他的眼前,可不再是那次到底隔了一層的景象。在萬眾翹首以望的人群中,他被後面的人流擠得有些趔趄,但還是死死站定在原位,不肯讓出前面的位置。
哪怕再看一次,劉季依舊能夠感受到那撲面而來仿若實質的,因為強大而凝聚成的威嚴與不可接觸的凜然,能令人頭暈目眩般屏住呼吸,下意識仰望憧憬的氣勢。
可是他沒有,只是平靜地,直視著這儀仗,如水流般自他面前穿行而過。
同一時代的兩個帝王之才,就這樣平淡地擦肩而過。
這次史官該如何記載呢?劉季突然有點使壞地想笑,既然他沒開口說上一句「大丈夫當如是」。
那就——「彼可取而代之」。
他這話說得極小聲,小聲到清風都不曾捕捉到他的話音。旁邊一路上已然與他混熟,此番準備為他送行的秦吏餘光瞥見了他嘴型的開合,「啊?」了一聲。
「你剛剛說了什麼?我沒聽清。」
自然不可能說些實話,咂了咂嘴,劉季笑了起來,開口的腔調是這幾年在亭長位置上練出來的滑頭:「我看見了太陽。」
馬車金頂上折射的日光,刀劍長戟上映出的寒芒,以及一切的一切襯托著的存在。
於是秦吏也笑了起來,所有周邊聽見了這番對話的秦人都跟著笑,在始皇帝的車駕遠去之後,他們重新敞亮開了嘹亮的嗓音。
「對!王上,不,陛下是我們的太陽!」
萬分的驕傲與自豪油然而生出來著,是嬴政帶領著他們東進,長劍蕩平了六國的抵抗,成就了秦國歷史的輝煌。而當這份稱譽從劉季這個楚人口中道出,更是心神激盪著的雀躍。
劉季哈哈地笑著,隨口和他們來往幾句,輕巧地岔開了話題,摟住一旁送行的秦吏就往著出咸陽城門的方向走去。
他確實在看太陽,在看尚未落下,還能燃燒著的太陽的餘暉。
劉季出了城門就一巴掌拍在秦吏的肩上,瀟灑地和秦吏揮手告別,轉身的臉色是平靜的從容。
但他才會成為下一輪太陽。
「讓我想想啊,」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下邳和淮陰,怎麼走來著?」
後世人畫出來的地圖,那可真的是被他牢牢刻盡了心裡,怎麼都不敢忘啊。
—
「媳婦?我回來了!」
從泗水亭悠哉悠哉哼著歌晃回家的劉季,一看到家門就把嘴邊上叼著的那根草吐了出來,還沒進屋就對著裡頭大聲嚷嚷起來。
門裡頭傳來了些許動靜,隨後聞聲而來的呂雉推開門,一邊還在擦著沾了水漬的手,看著劉季這副模樣,半是好氣半是好笑地嗔笑一句:
「吵什麼吵?動靜那麼大,生怕誰不知道你回來了是吧?」
劉季一看她的動作,就知道她原本正做著飯,也不惱,嘿然一聲就竄進了屋裡。他前幾年和呂雉成了婚,與呂家人合計著要了點資助,呼朋喚友就在蕭何家旁邊起了個小屋,一方面是夫妻倆住著方便,一方面也想著好讓自己日後能和沛縣兄弟們多交流些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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