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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努力吧。
王舉起了自己的短劍,指使著麾下的戰車開始向著敵軍衝鋒。他們只有三百輛的兵車,跟後世萬乘之國才有資格角逐霸主之位的激烈相較起來,竟然都顯得窘迫。
會有暴雨般的青銅箭矢射向他們,而商人的準頭向來很好。也許衝鋒的剎那周發的思維也會有著片刻的分神,想起他曾經於殷都看見的商人貴族的大學,因為他們的射術,從小便用活人來作為獵物。
——今天不努力,沒有人活得下去。
他們足夠孱弱,哪怕翦商之謀的開端自周昌開始,這依舊是個足夠恐怖的陰謀,足夠強大的殷商稱之為異想天開的瘋狂。
當青銅箭矢落下之後,將會有數倍的戰車席捲而來,豪不畏懼將他們碾壓成泥。
商人是這片土地的征服者,商人是這片土地上戰爭所護佑的對象。他們直率、衝動、靈活、跳躍,因為強大,他們自信到接近麻木。
而隱忍的周邦,警覺的,含蓄的,總擔心著尚未出現的危機和憂患,因此甚至不惜有些惴惴,只為了作為一個邊陲小邦生存下去的周人,他們學的是弱者之道。
這樣正面的交鋒,放棄了周人可能優勢的章法和戰術,何來戰勝之理呢?
——但,有。
商軍的隊列突然土崩瓦解,商王的強硬和散布的恐慌,此刻迎來了他應得的下場。在層層密雨之中,陰謀者終於鼓起了勇氣,倒戈相向。
混亂、無序、自相殘殺。
商人冰冷的先祖注視著他們將傳統的惡劣重又上演。
在沒有星月的暗夜之中,一切都被包容和接納了。
等到喧囂最終沉寂,雨停了,雲散了,遙遠的天際線上朦朧的天光乍現一線,微涼的日色染明溝渠中猩紅的血水,王看見屍體、兵戈、盾牌,一切的災難沉浮在液體之中,如同生命為羊水包裹。
——近六百年的商王朝滅亡了。
司馬遷從沒有如此直觀地看見這一幕,這種王朝更替最直接的畫面。
他近乎怔住,呼吸也隨之停滯。
那一幕血腥又帶了點神聖,作為人的那一部分提醒他對於戰爭的厭怖,可作為文學家史學家的那一部分卻幾近落淚。
是的,一個王朝覆滅了,宛如一座高塔的崩毀。
在舊日的廢墟之上,一個嶄新的文明將要生根。
【王站在新建立的殷都周廟面前,他要舉行盛大的燎祭,請上帝蒞臨饗宴。
他讓一百名大亞臣——帝辛最忠誠的死黨,高級武官的代表——換上專門的祭衣,第一場的獻祭,要最盛大隆重,虔誠吸引上帝的目光。
於是王親自動手,執行的方法叫做廢。砍斷他們的手腳,放任他們在滿地血泊之中哀嚎。
嗯,商人尚聲,是這麼說的沒錯吧?讓他們的哀嚎上達天聽,讓上帝得到滿足。】
「——」
理智說這是最好的選擇。
如若帝辛的崩潰源於內亂,商人內部的力量還是足夠強大。如果要更好統治這麼一個商人印記未曾消退的國度,最好的手腕從來是融入。
但更多人感受到的是悲哀。
加害者淪為了受害者,好像是一場痛快的,盛大的報復。
但不過周而復始嗎?
【然後由太師呂尚繼續,他要獻祭忠於帝辛的商人氏族首領,占卜師,司徒和司馬等官吏。
人牲要掙扎到死亡的邊緣再被砍下頭顱。呂尚把帝辛的人頭懸掛在白旗之下,再把妲己和另一個妃子的人頭掛到紅旗之下,扛著兩面人頭旗幟大步進入宗廟。
焚燒吧。
新的舊的人頭一併沒入鍋中。
讓帶著焦香的煙氣盤旋升入雲端。
王看著它裊裊的身姿。
祭祀持續了五天。】
——多冷峻啊。
他想著。
政治人物的世界裡真難得存在什麼溫情。
如若蘇妲己對文王的搭救是真,面對著消除商人抵抗力的選擇,王依舊沒有絲毫猶豫。
【二十三日,王在商王的大鼎里烹煮俘虜。在音樂聲的伴奏下,他手持銅鉞對著祖先們的靈位,對著季歷,對著文王,對著伯邑考,他含笑報告殷商的罪惡已經得到抵償。】
【二十四日,王換上了天子的袞衣來到宗廟,他來告自己成為了王朝正式的主人。】
【二十五日,王拿著銅鉞和戈,獻祭了一百名紂王麾下的武士,樂隊全程依舊為他伴奏。】
【二十六日,王穿上了紅白的戰袍。聽著萬舞、商人貴族練習鉞的戰舞,他在牧野祭祀戰死的盟軍。】
【二十七日】
【他奉獻征伐周邊斬獲的首級,屠宰現場的牲畜,共計五百有四頭牛,三千七百有一隻豬羊之類的動物。二百多年前武丁獻祭的盛大場面與歷史的此刻重合,在儀式中央,王仰首。
他宣告自己將冊立當時可能只有兩三歲的周頌為太子,祈求神明的護佑。】
劉啟真開始嘆氣了。
他將懷抱摟得更緊,希望這回臂膀中的子嗣不會再陷入慌亂。
但稚子們這回並沒有驚恐,也許是天性所帶來的銳利,也許是多重的刺激使得她們趨於習慣。
她們只猶豫地看了天幕一眼,轉而重回父母的懷抱。
「神明……神明也會護佑徹兒的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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