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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納里一動都不敢動。
那雙黑色的眸子讓他覺得莫名熟悉,只不過,他不太明白為什麼那隻蕈獸的眼睛竟像人類一樣能表達感情,淬著冷漠陰毒,就像下一秒,它會直奔而來,將他狠狠撕裂。
蕈獸腳步只停了片刻,會說話的眼睛似乎閃過一絲笑意,繼而轉身繼續它的巡邏。
提納里瞳孔猛地收縮,一瞬間毛骨悚然——蕈獸方才頭部扭轉的角度,是尋常生物無法達到的……180°。
第10章 道成林(十)
提納里小心維持著姿勢,方才那一摔整個人都撲進泥濘,身上沾染上潮濕的泥土,尾巴上的毛都粘在一塊了。
他突然開始後悔沒有做路線規劃就往森林裡走。
少年人吃痛地發出一整悶哼,手臂裸露的地方被周圍的植被劃傷,原本白皙的皮膚多了道刺眼的紅色劃痕,鮮血緩慢滲出,顯得刺目。
要是碰上有毒的植株劃傷的,那可就麻煩了。
死在這種密林里,哪怕是赫赫有名的大風紀官,追逃犯人無數,從不失手,或許都沒有辦法找到他的屍體吧。
怎麼又想起他了。
提納里苦笑片刻,還是決定往前看看,這群蕈獸到底在守護著什麼。
蕈獸喜歡倚水棲息,哪怕是如何改造,屬於生物本能的習性還是難以變化。
前方一定有水源。
成群的蕈獸呈現s型繞著前方地形踱步,提納里很慢、很慢地藏在沿途的枯草中,枯草並不是荒枯很久,反倒是不久前才被抽取了生命,薄如紙翼。
而此刻腐殖質深厚的地下空間,一位眉目清秀的青年晃著手裡的藥瓶子,對著另一名身形差不多的青年開口,「他來了。」
另一名青年動作停滯片刻,捏了捏眉心,有些煩躁:「讓它們走吧。別傷了他。」
地上的提納里還在弓著腰背,狐狐祟祟觀察,只求一個契機能夠更加貼近那群蕈獸守護的東西。
他還沒開始移動,巡邏的蕈獸們像是收到了什麼指令,突然開始踢起了正步,列隊整齊離開了。
提納里:……?
還有這等好事?
提納里來不及細想,趁著蕈獸走遠快步上前,卻不曾注意到,為首的蕈獸停頓在原地,轉了一百八十度的脖頸直直朝向他的身影。
黑漆漆的眼眸盯著少年不經意見露出的窄瘦白皙的腰身,瞥見流利的線條,那雙和人別無二致的眼眸閃過一絲笑意。
一直注視到提納里的身影消失之後,蕈獸突然猛烈抽搐,恢復清澈的、屬於獸類的眼眸。
***
嘀嗒。
水透過洞頂的縫隙滲落在昏睡的少年白皙的臉頰上。
提納里艱難睜開雙眼,臉龐沾染著些許泥濘,顯得些許狼狽。
「醒了。」
「辛深?你怎麼會在這裡?」
黑髮青年笑得儒雅,黑漆的瞳仁里泛著細碎的波紋,倒映著提納里現在的模樣——
清秀的少年人臉上沾著潮濕的泥土,配上白皙的皮膚與發紅的眼尾,萎靡而艷麗。就像是身處於泥潭卻依舊掙扎的白花,滿身被泥土侵染,還是那麼惹人疼惜。
他掀了掀眼皮,溫聲道:「嗯。你聽過生命提取裝置嗎?」
提納裡面部表情僵硬了一瞬。
難怪,難怪。愈發稀少的植被,散失的生命力,泛著腐臭氣息的密林。
他曾經參與過一項研究,親眼目睹過這項研究是如何表里不一。一具小型到只有拳頭大小的機械,可以在一瞬間汲取附近的植株生命。
被提取生命的植株宛如泛著枯焦的薄紙,數十倍劑量的生長劑與逢春草,花了大半個月時間才勉強復原一小片土地。
「在我父母留下的遺物里,提到了道成林。想著來看看,倒是碰見了你。你當時……很奇怪。」辛深頓了頓,「被什麼東西誘惑了一樣,拼命望水潭裡跳。」
「我攔不住你,索性抱著你一起跳下去了。」
「胡鬧!」提納里冷聲呵斥,「你是笨蛋嗎?還是說腦子被生命提取裝置抽掉了?」
「我跳湖你也跳?什麼叫做攔不住索性一起了?」
辛深靜靜凝望著提納里,鮮活的少年氣得臉頰通紅,微粉的薄唇張張合合,吐出尖銳的話語,他卻充耳未聞,甚至勾起唇角輕笑。
「啊,我原本也不想的。」他伸出手,彈了彈提納里的腦門,「可是你喊我哥哥,還衝我撒嬌。」
提納里:……??
*
辛深小時候過得很苦。
父母只是普通的學者,家庭本就積蓄不多,又平白遭人誣陷,死在牢獄中。還是帶著一身髒水死去的。
幼時的他被委託給祖父,祖父沉默寡言,對他不聞不顧,只是名義上掛了個監護人罷了。一日三餐,說的好聽點是送來的,送來的是狗都不吃的東西,惡臭得要命。
幼小的辛深團坐在自家的院子裡,他先前踩著椅子泡了杯父母常喝的咖啡。
髒兮兮的手握住杯把,墨色眼瞳看向漆黑的天邊,遠處雷光閃爍,一場暴雨就要到來了。
悽苦的咖啡刺激著他的頭腦,更讓他感覺到肚子的飢餓。
窗外的雨漂泊落下,邪惡的念頭生根發芽。
他打小就喜歡閱讀須彌的律法,條條框框的法律條文在別人眼裡是晦澀難懂的文字,在他的世界裡卻是不可多得的夥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