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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一秒鐘里,沈霏微心裡想的是,她臉上應該沒有眼淚。
不過再下一秒,她的心遽然鬆開,因為阮別愁沒有貼向她的臉,而是與她額頭抵著額頭。
於沈霏微而言,這樣的舉動比貼面更加親密,好像所思所想,能夠順暢無阻地通達對方腦海。
從而,氣息避免不了地糾纏在一塊,正如她們之間千絲萬縷的聯繫。
沈霏微忽然間忘了,她因為對方的呼吸聲亂了心扉的那些時刻。
“怎麼樣,十一。”她問出聲。
阮十一說:“看完了,我聽你的,你說怎麼樣,那就怎麼樣。”
沈霏微不是太想聽到這樣的回答,她其實希望十一能自己做決定,但她又一點也不意外,在她面前時,阮十一就是會這麼說話。
“不然等婷姐回來,問問她什麼想法。”阮十一沉黑的眼與沈霏微正對著,嘴唇開合間,氣息進一步迫近,讓親密值躍上峰巔。
沈霏微錯開了,但手忍不住摸向十一的耳垂,指尖從她上次看到的淺淺小痣上擦過。
“出去吧。”
阮十一轉身的時候,忍不住摸了耳朵。
出去後,兩人相繼鑽進廚房,又為晚餐胡亂忙活。
沈霏微後知後覺,十一今天的“姐姐”喊少了。
她沒覺得對方放在自己身上的關注度,又或者說重視程度變小,只是越發清楚地感受到——
隨著年齡增長,彼此的羽翼越來越豐滿,她和十一的關係,必會無可避免地發生轉變。
只是她不知道,這段關係會朝著什麼方向前行。
是好是壞,一概不知。
有雲婷在的時候,根本無需她們二人下廚,如今雲婷不在,兩人不得不照著教程做飯。
沈霏微不太想碰生肉,也不願動那個腦筋,全程看著阮別愁一個人在廚房裡打轉。
她懶洋洋地挨著玻璃門,或許是視野中阮別愁的舉動太陌生,莫名覺得,對方又變了一點。
那個獨自站在廚房裡的人,從手忙腳亂到有條不紊,只用了短短一刻鐘。
在做飯這項技藝上,她同樣學得很快。
單看外貌,阮別愁已算半個大人,如今技藝一顯露,竟好像已能夠獨當一面。
沈霏微費盡心思,才隱隱從那個輪廓中,找到對方以前的一毫釐影子。
她接著又想抽絲剝繭地尋覓,對方藏在冷淡皮肉下的一顆,或許是一碰就碎的軟軟心。
沈霏微篤定十一的心是軟,從始至終都是。
被端量的人處變不驚。
沈霏微站累了,改而坐到餐桌邊,托起下巴做打算。
久久,她決定開口:“在金流的時候,婷姐跟我說起了一些事。”
廚房裡的人終於回頭。
“婷姐提到思田和玲竹。”沈霏微慢聲。
正如沙石下被掩埋了千年的古物,冷不丁被翻到明面,一受風吹日曬,就禁不住損毀。
阮別愁的心,就是如此。
阮別愁好像很木楞地呆站了很久,久到近乎風化,才低低地哦了一聲。
她很機械地給予回應。
沈霏微從來不說對不起,但她嘴唇一張,三個字音便自然而然地流淌而出。
她當即坐立不安,好一陣才繼續說:“我把我的事情告訴你了,你的呢,十一。”
不是索求,是交換。
只是沈霏微強買強賣,讓這場交換變得不是那麼平等。
阮別愁不在乎平不平等,其實只要沈霏微出聲,她就會很心甘情願地回答。
她關了火,洗乾淨手走到沈霏微身邊,低頭深深看向對方那雙琥珀色的眼。
“也不是非得說。”
沈霏微改口。
阮別愁的語速很慢,帶著無盡的悵戀,“阮思田和鄧玲竹,在N國的邊境撿到我,她們沒有說起過,是我後來自己猜出來的。”
兩人做的事情,和名字一樣溫柔,沈霏微想。
“她們很好,我跟在她們身邊輾轉各地,從來不覺得辛苦。”阮別愁低聲。
沈霏微站起身,撥開阮別愁久未修剪,以至於有點遮眼的劉海。她將指腹落在對方的眼梢下,微微一捻,想揉散那點稍顯隱蔽的憂傷。
“她們受僱於海外,任務中途出了狀況。”阮別愁聲音放輕,氣息卻轉瞬加重。
正巧沈霏微的手指按在她眼下,她覆住對方手背,令那溫熱掌心與她側頰緊貼。
沈霏微抽出手,摸上阮別愁的眼皮,迫使少女閉眼。
她半帶逼迫語氣地說:“別哭,十一。”
“沒有想哭的意思。”阮別愁聲音冷淡,乾脆抓住沈霏微的手腕,“後來我被送到金流,現在就只有你了,姐姐。”
她在荒蕪人生里,抓到了一簇花。
沈霏微因為這句話心花怒放,卻也難逃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