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頁
微涼如玉石的問聲在耳邊響起, 陸沅的心是又癢又一激靈,一時間忘了反應。
雲姜壓著聲音:「嗯?」
在她懷裡坐著, 挺著腰背不敢靠近她的小腦袋拼命搖頭否認, 淚灑滿襟, 哭的是梨花帶雨。
這陸沅趨利避害的天性是刻在骨子裡的, 哭也不敢哭得大聲,很有陸家行商的圓滑與審時度勢的家風。
雲姜也不著急說話,一扯韁繩,慢悠悠地踱步出去。
本來陸沅還憂心自己的小命,可是對方卻是不再不說話了, 不用言語威脅也不用武力威脅, 反而還開始帶著她離開這個鬼地方。
鬧得她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 抽抽噎噎地看著鄉間的風景, 被帶著晨霜的微風糊了滿臉, 涼嗖嗖的一片。
不管是臉和心都涼了。
老馬識路,馬蹄聲噠噠,任由它沿著上山的痕跡離開那一座鬼屋似的荒宅,終於走到了山下的農田處,又沿著沾滿濕漉漉晨霜的路走了一段,遙望遠處才隱約見到人煙。
可是雲姜卻是一扯韁繩,不往通往京都的管道上走去,反而是往與京都方向相左的道路上走去,也不知道要往何處去。
看著越來越偏僻的道路,好不容易見著的炊煙又給拋在身後,陸沅又開始心臟怦怦亂跳。
該不會是要把自己賣掉吧?
陸沅摸摸自己的臉,雖然自己身無二兩肉,燉了吃都不夠塞牙縫的,可是這臉真是實打實的好看,怎麼講也得幾千...嗯不對,幾萬兩黃金吧?
憂心忡忡給自己估完價後,陸沅可算是忍不住了:「你...你要帶我去哪裡?」
雲姜笑道:「捨得跟我說話了?」
剛剛看她臉上千迴百轉的表情,一會糾結欲死,一會洋洋得意,一會又心如死灰,真是一張臉就能演了眾生百態,比聽一場戲還有樂趣。
拼勁全身修養才讓雲姜把這笑聲給忍了下來,肚子都給人忍痛了,心說真是好一個活寶。
陸沅委屈巴巴道:「我哪有不跟你說話,只是你這樣子好兇好嚇人。」
「哦,」雲姜修長手指牽著韁繩,還有閒情逸緻去玩笑道:「你撞破了我辛辛苦苦欺瞞了十七年的隱秘,還怪我?」
「......」陸沅。
這事一想好像確實是自己理虧,人家好心救自己逃出生天,自己卻將對方的隱秘撞破...不對,才不是這樣的!
「可是那幾個賊子分明是沖你來的,我才是那個被無辜燒到的魚!」陸沅頓時就不愧疚了,頗為理直氣壯。
雲姜想了想,覺得她應該是想說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看著天邊隱隱升起的日輪,雲姜速度加快,老馬幾乎是小跑起來:「我雖然沒有做過生意,但帳不是這樣算的吧?你是遭我連累遭遇這場無妄之災,我也將你毫髮無傷地保護下來,不然你現在也不能坐在這裡跟我辯駁,早跟我一塊雙雙黃泉作伴,十八年後又是一位好娘子。」
陸沅被這速度一衝,差點沒穩住身形靠在雲姜身上,連忙彎腰抱住馬脖子。
好像是平帳了,但是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雲姜再次藉機發揮:「我就是這樣的洪水猛獸嗎?讓你寧願抱著許久沒洗澡的老馬脖子都不願意靠近我?」
沒洗澡這個詞觸動了陸沅的心弦,總覺得掌下的老馬都有什麼味道了,只好不情不願撒開手,往雲姜方向靠近一點。
陸沅一天沒吃飯的腦子當然繞不過生活在大家族裡,被當成未來家主培養的雲姜,況且人還是秋闈解元,萬人中的榜首,沒點嘴皮子功夫將來怎麼在殿試上獲得皇帝青睞?
聞言有些無措道:「我只是不想撞到你,誰知道你會不會忌諱這些,不然又要給你揪住小尾巴說道什麼。」
說到最後,那模糊不清的尾音都有些埋怨。
雲姜唇角笑意加深,繼續說道:「好,那此事算了,我好心帶你離開那賊窩,你倒是毛手毛腳就往我身上摸,哪都不摸,就盯著胸口摸。哎呀,要我是女子身立世,那不得是得要你負責,必須三媒六聘八抬大轎娶進門啊。」
光是三媒六娉八抬大轎就能把你國公府的嫡長孫娶進門?好你個雲姜,出息呢!
陸沅終於惱了,杏眼一瞪路邊的野草,咬牙切齒道:「我也是女子,還能如何負責!」
笑話,誰敢真的瞪雲姜啊。
「那怎麼辦?」雲姜也不惱,看似閒聊實則語調沉重:「我雖以男身立世,早已經註定不能如他人一般恣意隨意,得時刻警醒幾分,不能有半分錯處,日月累積下來也看淡人間紅塵。想我父母也是建安城中有名的恩愛夫妻,說的是舉案齊眉,琴瑟和鳴,可還不是後院如夫人一位,美妾通房照收,便想著不能再過母親那樣的生活,將來是要與愛侶一生一世一雙人的。」
一生一世一雙人?那不就是只存在在話本子裡的情話麼?
開幕是兩情相悅恨不能天長地久,落幕總是喜結連理紅妝遍地,好像是皆大歡喜一樣。
只是現實為筆,續寫的卻是賢妻良母,世人加之賢惠名聲,好搏一個為夫家延綿子嗣,光耀門楣的好名聲,其中苦澀又怎能為外人道?
陸沅眼睫微垂,自個父親也是極為愛重母親,只是偶爾遠行經營,偶爾會帶著年輕嬌美的女子回來。
世道是子不言父過,她心中再是不滿厭煩,還不得是閉著嘴巴看,反要母親勸慰自己寬心莫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