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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凡經歷過她那樣的境界,經歷過她這樣的臨門一腳,其實心中都會有數,她飛升不了,不管再怎麼努力都飛升不了。
獨孤赤焰的手滾燙,火靈根如火焰灼燒著她的每一寸肌膚,連掌心都仿佛著了火,燒得她心口火辣辣的疼。這裡有她無論如何都無法勘破的心魔,有它在,她永遠都只能在這凡塵中蹉跎。
曾經她以為,只要找到秦青魚,只要報仇雪恨,只要出了心頭那股怨氣,她就能勘破心魔,能飛升大道。
可如今,秦青魚死了,她的怨氣卻絲毫沒有消減,反而更恨,更怨,更無法勘破。
她想不透,猜不明白,秦青魚身上有太多的疑團,她越想越恨,越想越茫然。
遠處傳來車馬聲,有馬車在獨孤赤焰身旁停下,有人撩開車簾下馬,幾乎是小跑著趕到獨孤赤焰近前。
「仙尊!您怎麼在這裡?」
獨孤赤焰抬眸,映入眼帘的是蛇姬驚喜的臉。
「你……」
蛇姬一改之前暴露的妖族裝扮,不露腰也不露腿,一身規矩的凡人襦裙,眉眼間蛇妖的魅惑也收了起來,規矩的像個良家子。
蛇姬上前行了個禮:「當日奴便說了,若再見仙尊必好好拜謝,仙尊可千萬不要推辭,隨奴去做幾日快活凡人,保管仙尊喜歡。」
第38章 師祖VS徒孫(38)
獨孤赤焰幾乎沒有猶豫就接受了蛇姬的建議, 她無處可去,也不知該做什麼,心口的洞越來越大, 空蕩蕩兜著風,自己一個人待著甚至都能幻聽到那風聲。
蛇姬帶著漫無目的的她, 像無根的浮萍, 隨便飄到哪裡,隨便怎麼樣, 至少比她一個人更有方向。
蛇姬說,她想游遍人界, 說人界是最繁華的地方, 這裡有最脆弱的凡人, 卻也有著最頑強不息的生命。
凡人在修士眼中, 說是朝生暮死也不算誇張,短短壽命他們也能玩的悲歡離合愛恨情仇一樣不少,就算是平平淡淡過一生, 只要不是生在深山老林一輩子不下山,他總會和周圍的人糾纏出各種各樣的關係。
凡人樂此不疲的在短暫的人生中折騰, 區區數十年壽元都阻擋不了他們飛蛾撲火, 或追名逐利,或追情尋愛, 或為了心中的信念, 為了,為了光耀門楣, 或者單純為了混口飯吃, 為了能喘上那一口氣,費盡心力, 直到死掉的那一天。
蛇姬說,她喜歡看這些凡人為了那點在她看來微不足道的小事掙扎,喜歡看他們拼盡全力生存,這讓她覺得枯燥的修煉似乎多了很多趣味。
「主要還是優越感吧。」蛇姬笑道,「修煉很枯燥,也危機四伏,修仙界的法則便是弱肉強食,死了也沒人為誰申冤,全是私鬥。可人間不同,凡人有凡人的法則,雖說也有貪官污吏,有黑暗污穢,可總歸大方向是要奉公守法的。凡人也有著最為規矩的道德法則,大多數凡人都遵循這法則。」
蛇姬道:「凡人受律法束縛,受道德束縛,受階級束縛,受很多亂七八糟的束縛,短短壽命還要做那麼多事,為了口了吃的,為了當區區幾十年權貴,甚至幾十年都沒有,只有幾年幾個月,他們也要挖空心思,付出半生努力。」
蛇姬道:「看著他們活得這麼費勁,奴便覺得修仙真好啊,雖然隨時可能命喪黃泉,也沒人會為了奴掉一滴淚,沒人為奴準備一副薄棺,更沒人為奴燒紙錢祭奠。可凡人的亂葬崗也有很多這樣的人,他們活得甚至更沒有尊嚴。而奴若成事,不是一口飯,不是幾朝權貴,更不是金銀糞土之物,而是高高在上的神,是長生不滅的仙。」
蛇姬道:「奴若想,隨時便可化作凡人來這凡間,享受他們耗盡幾十輩人幾百輩人造就的繁華,吃他們辛苦做的自己都沒機會吃一口的佳肴,喝他們費心釀造自己都沒機會喝一口的佳釀,穿著他們可能一輩子都沒穿過的綾羅綢緞,住著他們建造卻根本沒機會住的豪宅,過他們奮鬥一輩子都過不上的逍遙日子。」
蛇姬靠著馬車壁,瓊漿玉果擺在碟子,遞到獨孤赤焰面前,笑得慵懶而滿足。
蛇姬道:「來這人間走一遭,便會覺得,曾經受過的苦難不算什麼,曾經的痛苦也都是過眼煙雲,無論如何,奴都比這些凡人幸運得多,奴的快樂就建築在他們的卑微與痛苦之上。」
獨孤赤焰拿著蛇姬塞給自己的酒杯,杯中是凡人釀造的葡萄酒,在凡人而言十分珍貴,散發著淡淡的果香。
蛇姬道:「仙尊可是覺得奴壞?奴確實壞,壞到骨頭裡,奴看著凡人辛苦過活,奴就開心,這麼多凡人都不如奴,奴怎麼能不開心?奴可開心死了。」
獨孤赤焰沉默地聽著蛇姬眉飛色舞的言語,仰頭喝下那萬餘年沒曾碰過的凡俗之物。
淡淡的葡萄味,有點苦澀,或許後味是甘甜的,只是獨孤赤焰沒有嘗出來,她的嘴裡一直都是苦的。
獨孤赤焰知道蛇姬是在開解自己,可她並不想多說,只長睫低垂,淡淡道:「你已不是誰的姬妾,無需再自稱奴,我也不再是魔尊,更不是岳落山的仙尊,你也不必稱呼我仙尊。」
蛇姬殷勤地幫獨孤赤焰續上一杯葡萄酒,馬車搖晃,暗紅的酒液在杯中也在搖晃,模糊了獨孤赤焰姿容卓絕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