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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續有被救出來的普通人跌跌撞撞地奔向這裡,獵人協會中一些能力普通、沒辦法在戰場中發揮作用的成員,也都忙得腳不沾地地輸送著醫療用品和一箱箱的藥劑,再由不怕死的傢伙帶在身上,沖向隨時都可能竄出來怪物的未清理區域,帶給那些急需救命藥劑的獵人。
方沐劍甚至能看到,幾乎整個胸腔都癟下去的獵人被工作人員滿臉焦急地抬回來,只能用外敷的道具,甚至沒辦法服下吊命的藥劑。
他沒有任何停留,轉頭就要回到剛剛的那個地點,還在盤算著路上趕緊拉兩個高等級獵人支援,餘光就瞥到了獵人協會中放置著的生命檢測儀器。
仿佛就眨了個眼睛的瞬間,生命檢測儀上的微弱亮光,熄滅了。
方沐劍張了張口,卻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他目光下移,看向那個儀器的主人。
【A級獵人-樊玲】
方沐劍在原地愣了一秒。
隨後,他低下頭,收拾好自己的情緒,再次邁入了這座人間煉獄之中。
作為擁有可以大規模轉移普通人能力的A級輔助,方沐劍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在戰場中保持著自己的人身安全和理智,遊走支持那些正在對敵的獵人,並將他們護在身後的普通人向後方轉移。
足夠強大的戰鬥型獵人對抗著更恐怖的傢伙,而更多的普通獵人,就像是不肯服輸的工蟻不斷在戰場中作出微不足道的影響。
方沐劍也想救他們的命。
十幾分鐘的時間,在他的感知里卻像是過了幾個小時,雙腿已經失去了知覺,只知道不斷地運動著,體內的魔力也早已經枯竭,因為過分的壓榨,就連此時灌入再多的魔力恢復藥劑,也起不了什麼大用,頂多是將乾涸到裂開的池塘變得濕潤而已。
要回去嗎?回到安全區域當一個後勤。
他已經發揮不了什麼作用了。
方沐劍眼前一陣發黑,卻再次隱約在視野中看到了一個落單的孩子。
在這樣的天災之下,老人和孩童是最難以逃脫的,也是最容易被拋棄的。
他控制著自己的腿向前邁動,每走一步,黑暗仿佛都要完全將他的視野遮蓋住,甚至在走到一半絆倒了小石子,還直接來了一個平地摔,膝蓋重重地磕到了地上。
「……」
方沐劍昏沉地想,就連小石子都能將他擊倒,他真是一個不稱職的A級獵人。如果現在樊玲還是他的搭檔,恐怕已經遞過來嫌棄的目光了。
可那個孩子……誰來帶走呢?
他要站起來……
方沐劍在努力,儘管看上去像是沒什麼成效。
一個緩慢而沒有生氣的腳步從他身後靠近,看樣子他的人生是走到頭了,方沐劍倒是接受良好,但那個孩子還在那裡。
或許怪物在弄死他的時候能爭取點時間呢?
方沐劍決定向宿星原學習,反正情況都這樣了,他也只能樂觀了。
而且,幾個強大的獵人也都接連趕到戰場,包括在宿星原出現前被譽為C國第一獵人的傅踱行,可以想像得到,獵人們的壓力會減輕不少。
只要能撐到宿星原回來,這一切犧牲就都有意義。
——腳步聲越過了他。
方沐劍這才看到腳步聲的主人,那似乎是一個人型生物。
它走向那個恍然無措地站在原地的小孩,近乎溫柔地蹲下身,伸出手,用破損的音帶發出幾個不成樣子的音節:「走……走……」
小孩看到它,瞳孔驟縮,爆發出一聲悽厲的尖叫,下意識一把打開它的手,驚恐地向後退著。
「……?」
它迷茫地抬起頭,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的手會被拍開。它明明是想要幫忙啊,它明明想要救他……
它看到了他的眼睛。
那雙黑白分明的、屬於孩子的眼睛被淚水洗過,澄澈無比,清晰地倒映出了它的模樣。
——臉頰上的肉發青腐爛,大大小小的圓形創口中流出漆黑的血,原本一頭柔順的黑髮,像是有生命力一樣蠕動著,它甚至能看到尾端吸管狀的開口,像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把某種液體抽出。
而它伸出去的那隻手就更可怕了,手指上長滿了樹瘤一樣的東西,甚至還能隱隱看到肖似人類的面容。
它被嚇到了。
可它的大腦仍舊一片空白,只是有一道聲音在心裡問,為什麼會這樣啊,為什麼呢?
……為什麼啊?
「辛雲溪……?」
一道虛弱的、有些顫抖又像是不可置信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
就像是什麼咒語一般,它的大腦驟然清明,眼中覆蓋著的白障一點點褪去,它低下頭,看到自己校服上縫著的已經被血污染的校徽,想起了更多。
然後,她開始顫抖。
她看向周圍這一切,斷肢、殘骸、廢墟……
白障又重新蔓延進了她的眼睛。
她不想看了。
她不想聽、不想看、不想知道,繼續剛剛的狀態就很好。只要不清醒過來,一切就都還沒有發生。
她不想……
【加個好友嗎?】
辛雲溪睜開眼睛,她又回到了那個仿佛一切都在越來越好的那個晚上,聽到那個恍惚間變得十分遙遠的獵人這麼說。
她知道這又是幻象,但她還是情不自禁地說道:「可是我……很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