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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
全都是血。
黑髮少年白皙的皮膚上溢出大片大片的血液,仿佛皮肉下的所有血管齊齊崩裂。一個成年人體內儲存著的所有血液便爭前恐後地湧出,仿佛不願在他的身體裡再多停留一分一秒,不願意再幫助這個雙目緊閉的年輕人保留住身體的最後一點溫度。
他的臉色慘白——那是一種極其不正常的白,是所有血色盡失之後的白。他那雙漂亮的松石綠貓眼也緊緊地閉上了,他的眼角留下可怖的汩汩血跡,身體上沒有一處能完好的,叫人敢能辨認出他的地方。
記者其實並沒有和宿星原說過話。
但她知道,黑髮少年往日是極其神采飛揚的,唇紅齒白,顧盼神飛,絕不應該像現在這樣躺在這裡……像一具永遠不會再醒過來的死屍。
「……他怎麼了?」記者喃喃地問道。
舉著提燈的獵人緊緊地握著他的燈,那燈的輻射範圍奇妙地只落在黑髮少年的身上,哪怕黑髮少年此時血肉模糊,幾乎讓人不忍心細看,只是些微的燈光照耀,竟也讓他神聖得仿佛神陷入沉眠。
獵人似乎看起來比剛剛更蒼老了一些。
他啞聲說道:「……宿星原救了我。他殺死了這扇內的……一位魔王。」
「我從來沒有見到過能強大到那種地步的存在。如果不是宿星原,等魔王踏出這道門,所有人都只能等死……但代價是。」
獵人的聲音開始不穩,他顫抖著摸向黑髮少年的脈搏,似乎不敢確認:
「……他的死亡。」
用性命,換取魔王的隕落。
風浪徹底平靜了下來。
記者僵硬在原地。
聽著直播的律師小姐手指微頓,《有神論》優良而又充滿韌性的紙張被她無意中撕開一個豁口。
C國大大小小的家庭中鴉雀無聲。
「宿星原……死了?」
似乎開玩笑般的,有人提煉出了這樣一句話。
沒人敢信,沒人會信。
尤其是C國人,他們絕不可能相信!
宿星原怎麼會死呢?
那樣好的人就該高高興興、痛痛快快地活到一百歲,等到一百歲了還和他們那個不靠譜的獵人協會會長一樣,和小輩一同玩鬧。
他從來都不是吃虧的人,他進入這扇之前還問A國要了六百萬魔晶的委託金,宿星原絕對不可能讓任務完成了,自己卻拿不到委託金的這種情況發生……他絕對不會白幹活。
絕對不會的。
「可是,」有人在一片死寂的沉默中啞著聲音開口了,「那個獵人說,他們遇到的……是魔王。」
那是魔王,所有魔物之上的存在,地獄之中的領主,人類世界被入侵的幕後黑手。
在七年前,第一次出現的時候,只有人見過魔王的剪影,以及那對魔王來說微不足道的魔力——就導致當初的無數獵人,成為了無法使用能力的廢人。
因為他們無法擺脫心中致命的恐懼,那是永恆的陰影,以至於每次想到使用能力,都控制不住地想到曾經震懾過他們的魔王。
對人類來說,遇到那種生物,能逃走就已經是萬幸,更遑論殺死魔王了。
可如果……不得不殺呢?
特殊形態的S級。
在其中坐鎮的,是一位名副其實的魔王。
早該想到的……
他們早該想到的。
已經有人默認了這一事實,他們甚至有些已經開始哭泣,剛剛的狂喜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不約而同的默哀。
但奧里昂仍沒有放棄。
他持續地用著【暫停】,甚至為了精準定位,減少魔力的消耗,硬生生逼迫著自己學會了把暫停的範圍籠罩了宿星原的身體上,好讓他一直維持著這幅狀態——萬一呢?萬一還能救呢?如果現在放棄了,那就真的沒辦法了!
哪怕減壽又怎麼樣?
宿星原救了他的命,把他從那扇該死的裡帶出來,讓他幾乎毫髮無損——只是壽命而已!他欠宿星原的根本就沒有辦法還清!
A國官方人員仍然無動於衷,沒有任何療愈師趕來,甚至沒人帶來可以恢復傷勢的道具。
奧里昂的心中逐漸萌生恨意——對將他作為送死的先遣兵派去,此時得了便宜,還對救命恩人不管不問的A國官方。
然而,就在下一刻,匆忙的腳步聲突然從城市中傳了出來,伴隨著因倉促趕路而產生的喘息。
「我、我能修復破損的東西,我能幫忙嗎?」
「這是我存的藥劑……請務必給宿星原獵人使用!」
「我是療愈師,我帶來了道具!」
黑髮少年安靜地躺在那裡,他的身邊逐漸圍滿了想要他活下去的人們。
記者看不得這一幕,她匆匆轉過身,平復呼吸。
……從那些人的目光中,她也能大概猜出來,那些手段大概是對黑髮少年沒什麼作用了。
她總是早早認清現實,這次也依然如此。
最偉大的一位獵人……在今天隕落了。
不過這樣也好。
他不是孤獨地死在之中,他在眾人的擁簇下死去。
就在記者已經在想怎麼編撰去宿星原的報告時,平靜而熟悉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
「……請不要在我意識不清楚時圍在我身邊,」那道聲音平緩到有氣無力,「我會忍不住拔刀砍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