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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是在聽聞羊角山上有太上老君顯靈,建了老君廟不說,還順勢奉老子為李家「先祖」,以道教才為華夏正統之名,順理成章開始扶持道教興盛。
短短時間內,李世民心中心思幾轉,而後圓滑回答:「『老教,孔教,此土元基;釋教後興,宜崇客禮。今可老先,次孔,末後釋宗』①,此為父皇親詔,朕自不可改。」
三教之中,道教教化人族,當為首位,孔孟儒教約束道德,當為次位,佛教最後興起,更是外來傳教,自當排在末位。
這是李淵在位之時對宗教的態度。
如今李世民剛剛登基上位,自然沒有立刻更改其父李淵詔令的意思——更何況,李淵是被逼禪位,還沒有人死如燈滅呢。
商音素手輕撫過衣袖,青色的長袍古樸出塵,眉間那一點硃砂在滿殿燭光之中更顯灼目:「那,如若陛下日後有意以此輔佐,坐穩正統之位,會更傾向道教,還是……佛教?」
李世民從前便有造道教神跡,粉飾起兵登基之舉,如今李淵占據太極宮不搬,李世民身為人皇卻屈居太子東宮,絕非長久之計。
如今境遇,能壓過倫理孝義的,唯有人族授予的地位更加崇高的宗教信仰。
是啊,不論是道還是佛,於洪荒九洲為修行大道,於人間界,不過是人族手中無鋒的兵刃——封神之後,險些被打斷了脊樑,歷經艱難才站起來的人族,不會容忍任何仙佛教義有凌駕於人族之上的地位。
李世民看不出面前這位商音尊者是道還是佛,但他卻敏銳抓住了面前人透露出的,友好商議的苗頭。
「若朕偏向道教?」
「吾可為道。」
「若朕欲興佛教?」
「吾亦可為佛。」
商音輕抿佳釀,言笑晏晏。
李世民眼中興味愈濃。
他並沒有什麼信仰,於他而言,道佛儒不過都是有用的兵刃,只看哪一方更能帶來利益,更能於穩定朝堂,定國安邦中起到作用。
在李世民看來,三教兼容,平衡牽制,共護國運,才為他之王道。
顯然,面前這位尊者,與他——殊途同歸。
李世民收攏起面對商音時的利用之心,抬手舉杯,敬商音。
商音勾唇,同樣舉杯,敬人皇。
放下酒杯後,商音想了想,先言簡意賅敘述了當初帝辛時期,商周之戰背後的封神量劫,將仙佛排除在外,提出了一直隱於其後的鴻蒙意識。
亦或者,是凡人眼中的「天道」。
之後,商音並沒有詳細贅述有關聖人,有關仙妖神佛,而是單刀直入,切進了這一次的西遊量劫。
李世民傾聽的姿態耐心而認真,即使在商音中途停頓思考之時,也並未出言打斷,眼帘微垂,面上看不出情緒,唇角始終噙著笑。
直到商音提出道佛氣運之爭,西遊量劫將開一事,李世民眸光微頓,視線上移,與商音四目相對。
「道佛相爭,西遊量劫。」
李世民的聲音很輕,很慢,似是將這八個字反覆咀嚼,反覆思量。
他並沒有問道佛相爭與人族有何關聯——道與佛,爭奪的是天地氣運。
可這天地氣運,說白了,有極大的一部分是來源於人間界的信仰之力,是人族氣運。
女媧造人補天,聖人立教教化,從誕生的那一刻起,人族便已經與這漫天仙佛扯上干係。
信仰在人族千百年的代代相傳中已經融入骨血,根本不會有什麼全然分離,各不相干。
即便是李世民這等不信仙佛者,又何嘗能真正與教派脫離?
李世民看向商音:「尊者既不從道,亦不修佛,又何故淌入這趟渾水?」
熙熙攘攘,皆為利來。
李世民不怕商音獅子大開口,他只會忌憚這位尊者的無所求。
商音眼眸彎起,語中透著意味深長:「洪荒之大,非道佛兩家,但天地九洲,卻唯有一個天道。」
「吾等不願漫長壽命都被其裹挾。畢竟,誰又能忍受命運受其擺布,被一次又一次的量劫削弱力量?」
李世民看著商音良久,輕笑了下。
她並未說謊,卻有所隱瞞。
真正被裹挾壓制者,沒有這般空無一物,欲望皆無的眼睛。
「尊者不願,那被天道一力扶持的佛門,也不願嗎?」李世民問。
商音淡淡道:「封神量劫之前,天道也曾扶持玄門興起,天地為尊。」
焉知如今的佛門,不會成為日後的玄門?
聖人之下,皆為螻蟻。
天道之下,何以為聖?
接引和准提的確萬事以利益為先,但他們也的的確確,從來都是聰明人。
幾次量劫,玄門傷筋動骨,東方大地瘡痍斑斑,唯有西方,須彌山之戰後便一直得以修養聲息,接引與准提也從未被捲入什麼大劫。
與聰明人談選擇作為容易,利益要害盡數攤開便是。
對面前這位人皇,亦如是。
「洪荒大地自開天闢地至今,已有三次量劫,此番為第四。西遊量劫尚有玄門佛門協商,雙方都不願大動干戈,妄造殺孽,這才能以收攏應劫者數目之法保全天地生靈。」
「但是天道不除,下一次量劫,焉知不是再一次商周之戰?」
「對人族而言,仙妖鬼怪有太多手段挑撥拿捏,若人皇為明君大抵無礙,但若是昏君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