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⑨章
岳峰還沒近前就聽到風鈴的撞擊聲:「怎麼這麼大聲音?風大?沒關窗麼?」
他的聲音提醒了季棠棠,她也說不清為什麼,搶先一步就跨進屋裡,在岳峰過來之前把門給關上,飛快的插上插銷,背倚著門板捂著心口發抖。
岳峰從沒吃過這樣囂張的閉門羹,新仇舊恨,火氣蹭蹭蹭地往上竄,他上前一步,右手握拳重重叩門:「季棠棠,你是怎麼回事?」
叩門聲和質問的聲音,在這樣的寂靜夜裡傳出去很遠,毛哥和光頭三步並作兩步也趕上來了,隔壁的門吱呀一聲打開,是穿著睡衣睡眼朦朧的曉佳,她看到岳峰時愣了一下:「岳峰?大晚上的不睡覺,幹嘛呀?」
羽眉也被吵醒了,原先還賴在床上,聽到曉佳的問話,知道外頭的是岳峰,也趕緊披衣出來了。
毛哥看著臉色難看到極點的岳峰,又轉頭看看緊閉的門,有點摸不著頭腦:「岳峰,怎麼回事這是?」
「你問問她是什麼態度?」岳峰口氣很沖,「自己做錯事還有理了是嗎?」
話沒說完門就開了,季棠棠站在門口,臉色蒼白的很。
「我知道給大家惹麻煩了,鬧到你們大半夜都不能睡是我的不對。」季棠棠看著岳峰,聲音很平靜,「你對我有意見的話,我明天就搬走……今晚搬走也行。」
岳峰沒想到她會這麼說,一下子就愣住了。
「哎,丫頭,說什麼呢,」毛哥的臉沉下來,「岳峰再不對,今晚上他也去大峽谷里找了你兩三個鐘頭,受凍受累的,你不領情也就算了,怎麼還說這麼傷人的話?再說了,黑燈瞎火的,你能搬到哪去?」
季棠棠不說話了。
「太晚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說。」毛哥揮揮手,「都睡覺去,不准再吵了。」
毛哥的聲音里有著不容駁回的力量,岳峰冷笑一聲,轉身就下了樓,羽眉猶豫了一下,披著衣服跟下去了,曉佳和光頭看看沒自己的事,各自回房睡覺。
只有毛哥不挪步,他看著臉色蒼白的季棠棠,又是疑惑又是擔心:「丫頭,你是不是有什麼事啊?」
「沒有。」季棠棠答的很快。
毛哥嘆氣:「不想說就算了。尕奈這地頭偏,一年到頭也沒多少遊客,能聚在這就是緣分,旅館裡統共沒住幾個人,拿你們當自己人看,怕你們在外頭有閃失,話真說的重了,也是為你們好,別記仇,別往心裡去。」
「沒。」季棠棠趕緊搖頭,「沒記仇,真的。」
「沒記仇就好,」毛哥笑笑,「趕緊睡吧,都折騰累了。」
毛哥寬慰了季棠棠幾句就下樓,岳峰在鍋莊旁邊坐著抽菸,臉色沒什麼緩和的意思,羽眉披著衣服坐在他身邊,小聲地安慰著他。
毛哥趕兩人去睡覺,岳峰頭也不抬,悶悶回了句:「坐會再睡。」
「坐什麼坐,」毛哥口氣不善,「還能坐出花來啊。」
順手就撳了燈。
黑暗中,岳峰一動不動,只能看到菸頭的猩紅一點,有時明些,有時暗些。
羽眉也沒回房的意思,身子動了動,反而往岳峰身邊偎了偎。
毛哥沒轍,自己先回房,他同岳峰、光頭住了一個四人間,房間裡空了一張床,有時雞毛會來蹭一蹭。
光頭還沒睡著,聽見聲音從被窩裡探出頭來:「那小子呢?」
「樓下。」毛哥沒好氣,「又不睡,每晚就他折騰的最晚。」
「他心情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光頭嘆氣,「他跟苗苗到底怎麼回事,你知道麼?」
「我上哪知道去?」毛哥翻白眼,「分分合合多少回了,談的好好的,說掰就掰了,跑來有一段日子了,抽菸、喝悶酒、亂發脾氣,今晚上跟棠棠又鬧的這麼僵,分明是借地兒撒火,甭理他。」
光頭縮回被窩裡,隔了一會又伸頭出來:「他一個人在樓下?」
「羽眉陪著呢。」
光頭哦了一聲,往上拽了拽被子:「羽眉是喜歡峰子吧。」
「臉上都寫著呢,」毛哥關燈,「沒結果的,你也知道,這麼多年,峰子身邊就只有苗苗,其它過來過往的,都長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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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棠棠一晚上沒睡著。
後半夜的時候,尕奈開始下雪,算算日子是五月份,擱著內陸沿海,恐怕都要改夏裝了,這裡居然在下雪。
季棠棠從床上坐起身來,把臨床的窗子輕輕啟了一條縫,風從破縫處灌進來,吹得人透骨的冷,季棠棠把睡袋往身上緊了緊,入神地看雪花一片片落下。
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呢?
她努力地回想前事,如果沒有那件事情,自己現在會怎麼樣呢?應該會有一份安穩的工作,有很多朋友,有愛自己的人,有幸福美滿的生活……
但是現在,一切都變了,和所有的朋友都斷了聯繫,從現實生活中一點點抹掉自己的痕跡,背著行囊,獨自行走在這樣孤獨的路上,前路如何,出路在哪,自己都說不清楚……
季棠棠的眼眶漸漸紅了。
也不知這樣呆呆地坐了多久,反應過來的時候,手腳冰涼發麻,窗外早已是銀白一片,看看手機,已經是早上六點鐘。
今天要幹什麼?去找陳偉嗎?大雪會把所有可疑的痕跡都掩蓋掉吧。
季棠棠揉揉發脹的額頭,提了洗漱袋下樓洗漱。
洗手間很簡陋,外頭是兩個漱口池,裡頭兩個隔間分男女。季棠棠將洗漱袋擱在一旁,擰開水龍頭,接了一捧冰涼的水,朝臉上撲去。
才撲了幾下,就聽到有腳步聲,抬頭一看,來的居然是岳峰。
想到昨晚上的衝突,季棠棠沒說話,低下頭去繼續洗漱,倒是岳峰先開口:「這麼早起?」
「嗯。」季棠棠含糊應了一聲。
岳峰沒再說話了,逕自進了裡間,季棠棠很怕再跟他照面,動作很快地洗漱完,逃也似的上樓去了。
照鏡子的時候發現眼睛腫的厲害,季棠棠將冰袋放到窗外凍了一會,拿進來敷了會眼睛,冰袋挨著眼睛,涼涼的很舒服,季棠棠閉著眼睛享受著這難得的片刻寧靜,腦海中卻突然閃過了昨夜的夢。
夢裡,陳偉張著嘴巴,神情緊張地跟她說著什麼,一遍又一遍,她什麼都聽不到,只能看得清他的口型。
這不會是毫無意義的夢,陳偉一定有訊息要傳達給她,就像第一次夢見凌曉婉,那女孩一直低著頭,用手指在地上一遍遍寫著什麼,那是一串網址。
醒來的時候,那串古錢風鈴瘋了一般互相碰擊,而在那之前,風鈴從來沒有響過。
她上網搜索,憑著記憶輸入那串網址,跳出來的,是凌曉婉的朋友們為了尋找她建的網頁。
看了網頁,她才知道那個女孩叫凌曉婉。
所以,關於陳偉的這個夢,絕不會毫無意義。
她回憶著陳偉的口型,他說了四個字,到底是哪四個字呢?
要是自己看得懂唇語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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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棠棠騰騰騰下樓,徑直往前台找毛哥,一進前廳,就看到岳峰蓋著毛毯窩在帆布躺椅上,眼睛微闔著,右手還夾著一根燃了一半的煙。
毛哥不在,季棠棠放輕步子,轉身想走。
「有事?」
這聲音起的突然,季棠棠嚇了一跳,回頭看時,岳峰不知什麼時候睜開了眼睛,臉上沒什麼表情,伸手在躺椅邊上磕了磕,將一大截菸灰磕落地上。
「沒什麼……」季棠棠有點不自在,「我找毛哥。」
「毛哥起的晚,」岳峰的聲音很冷淡,「要不在這等等吧,外面下那麼大雪,你不會要出去吧?」
「不……不出去。」季棠棠尷尬。
岳峰嗯了一聲:「隔壁餐廳估計也還沒開,餓的話,吧檯有麵包。」
「不餓。」
岳峰也不勉強:「那不介意給我倒杯水吧?」
他看起來很是疲倦,季棠棠想起昨晚的事,多少有點歉疚,桌上沒有杯子,只有一個白搪瓷缸,季棠棠用熱水把搪瓷缸涮了涮,倒了一大杯水,給岳峰遞了過去。
「謝謝。」
「對不起。」
片刻沉默,然後是岳峰依舊冷淡的聲音:「沒什麼。」
又冷場了,季棠棠實在找不到話同他說,坐的好不自在。
「要是沒話說,可以回房去,用不著在這陪我坐著。」
季棠棠讓他這麼一激,反而想起正事來了:「能幫個忙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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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瞬間,岳峰懷疑自己是不是神經錯亂了,放著好好的覺不睡,居然和季棠棠在這……做遊戲?
當然,他覺得是遊戲,季棠棠的神色卻鄭重的很。
「拎……屋……已……傘?」他看著季棠棠的口型,皺著眉頭艱難辨認。
季棠棠低下頭,在便簽本上將這四個字記下來:「再來。」
「林……舞……衣……散?」
……
來回幾次,岳峰不耐煩了:「來來回回,是好玩是怎麼的?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也不知道。」季棠棠搖頭,「我只記得口型。」
「口型?」岳峰眉頭擰成了疙瘩,「啞巴跟你說的話?」
「算是吧。」季棠棠含糊以對,「如果我能看懂唇語就好了。」
岳峰盯著她看了一會,忽然伸手過來:「你記下的東西讓我看看。」
季棠棠猶豫了一下,把本子遞了過去。
「拎……林……令……屋……舞……無……」
岳峰低聲試了幾個字,忽然想到什麼:「棠棠,這是數字吧?」
「數字?」季棠棠沒反應過來。
「林……舞……衣……散……0513,是四個數字,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