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3章:為賦新詞強說愁
龍井不由分說,在湯鍋之中撈了撈,將一塊羊骨頭「當」的一聲砸到了瓜片的頭上,瓜片吃痛大叫一聲,吐了吐舌頭,悄聲道:「龍神爺惱啦!龍神爺惱啦!」
我卻掌不住笑了,心裡居然也如同吃了火鍋一般暖融融起來。突然便希望,時間不要流逝,只停在這一刻便好,在火鍋的香氣之中,大家的歡聲笑語之中,便這樣停駐下來。
過了一陣子,聽說李家與那兵部侍郎家退了婚,轉而裴家去提親,佳琪小姐與那裴公子的姻緣也便定了下來,倒是皆大歡喜的事情,可是誰知那佳琪小姐吐出妖氣的竹筒卻不知怎地,居然平白無故的丟了,搞的兵部侍郎合家上下,個個驚慌不已,但是時間慢慢過去,終究沒有再出新的亂子,也便不以為意,只當是貓狗給叼了去了。
李綺堂偶爾在龍神祠里說起這件事情,英俊的眉宇之間倒是很有些憂慮之色:「也不知道那個番邦法師究竟是個甚麼來路,難不成,又是老邢法師麼?」
至於老邢法師,我們已然是很久不曾見過的了,也不知道他是否還操著那一口怪裡怪氣的漢文四下里招搖撞騙。
龍井則懶洋洋的不以為意:「一個小小的番邦法師,就算是那幽冥蟻后的手下,也不見得便有甚麼大本事,理他作甚,有這個功夫,還不如多睡一覺,免得清醒太過,要杞人憂天的。」
李綺堂卻答道:「卻也不知道像那老邢法師那樣的番邦法師還有多少個,怕只怕一個千里之堤,潰於蟻穴。」
龍井卻悠閒的打了一個哈欠,道:「到時候再說,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老天爺餓不死瞎家雀兒。」
這句話牛頭不對馬嘴,卻委實折射出來了龍井為人處事的學問來。
天氣越來越涼,早起能砍價花木扶疏之中,沾著晶亮亮的露水,布鞋踏在草地裡面,難免不被洇濕,我一大早起來給龍神祠打掃,卻發覺龍神祠後面不知什麼時候居然自己個兒鑽出了一棵紫色的秋豆角,花朵開得十分嬌艷,是一種很鮮嫩的紫色,在枝頭悄然綻放,藤蔓攀爬到了龍神祠的後牆上,煞是漂亮。
這種秋豆角諢名叫做秋紫豆,在旁的綠豆角下了架子的時候,這種豆角正是碩果纍纍的時候,因著容易活,又好看,隨手栽種在牆角當藤花賞玩的有很多,山野之中也多有野生的,是秋日裡一道獨特的風景。
這種豆角不僅花兒是紫色的,連結出來的豆莢也是一種深重的紫色,帶著露水掐下那鮮嫩的紫豆角,不多時便能收穫一籃子,便靜等著中午得了空,請爹爹做一鍋粘卷子熬豆角兒吃。
粘卷子熬豆角兒素來是不登大雅之堂的家常小菜,坐起來不難,但是滋味十足。
做粘卷子熬豆角兒可先將小卷子預備出來,新麥粉過篩,加水揉成麵團兒,切成劑子,拉成長長的一條,幾條絞擰在一起成了麻花狀,兩端捏合,變成了一個精巧的小卷子,小卷子的長度與鍋一般兒齊,正好能蓋在一鍋豆角上。
再將圓滾滾嫩生生的紫豆角兒洗淨了,撕了兩端的尖角兒,順帶著扯下來老筋,再趁勢掰成半個指頭大的小段子,剝了新蒜,取了花椒大料,將炒鍋坐熱,舀一勺雪白的豬油,待油熱了,將大蒜與香料投進去炒香,待大蒜金黃燦燦,發出香味來,再將豆角全數倒入鍋內。
若是有五花肉,加進去更好,撒上醬油,淋上白糖,加足量高湯,撒了鹽,再將預備好的小卷子一條兒一條兒貼在豆角上,糊在鍋壁上更好,這樣不多時香味出來,湯汁收干,即可出鍋,打開鍋蓋,但見染上了醬色的卷子下面是滿滿一鍋已經由紫色化作綠色的豆角正散發著誘人的香氣。
出鍋之後,那挨著鍋壁的卷子自帶著一層金黃酥脆的皮子,又能吸進一半兒的湯汁,咬進嘴裡酥香滿口。豆角融合著肉香,清爽不膩,咀嚼起來鮮嫩多汁,一脆一嫩,正是絕配。
好不容易盼到了能吃到嘴,剛要下筷子,卻聽見牆外有人嚷了起來,道:「看著他!可萬萬莫要讓他掉下來了!」
接著大概給這一聲喊驚動了不少吃午飯的人們,一時間人聲鼎沸,大概都出去看熱鬧了,娘忙道:「橫豎剛出鍋的豆角兒燙嘴,梅菜,來來來,跟著娘瞧瞧,看看出了什麼事!」
我只得瞧著那讓人垂涎欲滴的豆角兒,給娘拉出去了。
到了街上,四下里一看,卻見一群人正圍在一道石牆下面,吆喝著:「小心點兒,小心點兒吶!」
「這真是……何故要爬的那樣高!」我抬頭一看,不禁也倒抽了一口涼氣,只見一個文弱的書生打扮的男子,正倒臥在那雕花石牆上。
那個雕花石牆乃是先前一家有錢有勢的舉人修築而成的牌樓上的,離著地有幾丈遠,是這個紫玉釵街上最高的地方,那個書生打扮的男子正悠閒的側臥在那窄窄的石牆上面,屈著一條腿,倒是一派一覽眾山小的模樣,高聲道:「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好個秋啊……」
我不由的看傻了眼,忙問道:「娘,這個人是誰啊?登的這樣高,只是為著賦詩?」
娘嘆了口氣,答道:「你不識得他麼?他叫做尤偲華,是一個書香世家的子弟,不過家道中落,現下里潦倒的很,大概是讀書讀的走火入魔,居然做出了這樣出人意表的事,也不知道他爬的這樣高要作甚。」(偲cai一聲)
「有才華?」我眨眨眼睛:「這個名字倒是取得挺有深意。」
「哼,有才華,是油菜花還差不多!」一個生的一副尖尖面孔,有些個狐狸相的大嫂子撇著嘴道:「這樣的人,根本就是一個書痴,你們哪裡知道,念書念的酸腐無比,只知道讀死書,不去經營生計,可苦了他的妹子,嘖嘖,簡直就是一個禍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