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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華說道:「那麼,你們所認為的那隻螞蟻應該是怎樣的生存狀態?」
機械合成音說道:「和你們人類這隻螞蟻不同。我們文明這隻螞蟻,單單為了生存就已經耗盡了全力。我們無法去追求食物的精美和用餐環境的精緻,我們只要能填飽肚子就已經滿足。我們無法追求服飾的華美,只要不被凍死就已經足夠。我們沒有精力去追求藝術和哲學,因為那與生存無益。我們排除了任何和生存無關的東西,我們的目標只有一個,那就是生存。」
季華沉默著,沒有說話。
「能生存下去便已經足夠,難道……身為一隻螞蟻,應該對這宇宙有更多的奢望麼?」機械合成音繼續說著,「那麼季華,你認為你和我這兩隻螞蟻,哪一隻螞蟻的生存狀態是更合理的?」
季華說道:「生命所誕生的環境必然有所差異。不同的環境會孕育出不同的文明來,而同樣因為環境的不同,文明便會有不同的價值觀念。對於我們文明來說,追求食物的精緻和服飾的華美是很合理的一件事情。對於你們文明來說,追求生存則是合理的事情。我們無法指責對方是錯誤的,也不能認為自己便是唯一正確的。我並不認為這關於生存狀態的討論有什麼意義。」
機械合成音說道:「不,這個討論是有意義的。因為……你們人類文明也必將直面這宇宙的殘酷。終有一日,你們這隻螞蟻也必將被迫走出這個舒適的巢穴,去直面巢穴之外的風吹雨打。」
季華攤了攤手:「那又如何?科技的發展必將讓我們找到應對風吹雨打的方法,我們在巢穴之中可以舒適的生存,我們在巢穴之外同樣可以舒適的生存。」
機械合成音說道:「那麼……如果科技發展存在上限,在文明科技發展到一定階段之後便會陷入停滯,永遠無法再突破,你們又該如何去做?」
季華沉默著,沒有說話。
機械合成音則說道:「那麼季華,你不妨來了解一下我們文明的發展歷史。」
季華點了點頭,將視線從窗外黑暗而深邃的宇宙之中移開,然後轉過身來。一台機器人則進入了這個房間,通過虛擬投影設備在房間中央投射出了一幅畫面來。為了讓這畫面更清晰一點,房間的燈也在同時被關閉了。
「為了讓你更直觀的了解我們文明的歷史,我們文明的人物形象會用你們人類來代替。」
伴隨著那個機械合成音的訴說,虛擬投影設備投射出了一副清晰的畫面。
畫面之中是一塊貧瘠的土地。在那土地之上僅僅只有零星一點低矮的植物。天空則是陰暗的,天空之後則是一顆巨大恆星的虛影——它看起來至少比從地球上看太陽要大兩三倍。
一個疑似人類的動物從遠處跋涉而來。在發現那些零星植物之後,那個人欣喜的跑了過來,但就在靠近植物的一瞬間,一條似乎毒蛇的東西從那裡竄出來,一口就咬住了這個人。那人抽搐一陣就沒有了動靜。
畫面切換,一群疑似人類的動物正在大地之上挖掘某些似乎根莖的東西。但在挖掘的過程之中,忽然間有一個黑漆漆不知道是什麼的動物從地下竄了出來,一口便將一個人咬死,剩下的人則驚恐的四散而逃。
畫面繼續切換,一群面黃肌瘦的人正在大地之上艱難跋涉,但忽然間,乾旱的大地之上有洪水衝來,人們拼命掙扎,但還是被洪水沖走,就此不知所蹤。
又一個畫面。天上的陰雲散去,那碩大的太陽發射出足以烤乾大地的熾熱光芒,人們饑渴難耐,但卻根本不敢走出所處的樹木陰影。一頭猛獸從遠處跑來,人們驚恐而逃,但還沒有跑出多遠便倒在了地上,漸漸的,那倒在地上的屍體竟然冒出了一股股的油煙出來,似乎被烤熟了。而堅守在陰影之中沒有逃跑的人也在絕望和恐懼之中,被那猛獸一一咬死。
畫面又一次切換……
死亡,死亡,還是死亡。
但在不斷的畫面切換之中,漸漸的有了一些倖存下來的人類。季華看到,在一次面對猛獸攻擊的時候,有人以自身為餌,引誘猛獸落入陷阱,剩下的人則一擁而上,用石頭和長槍將猛獸戳死,人們便收穫了一頓大餐。
又一次行走途中遇到太陽出現,幾個人便主動站成了一排,剩下的人則藏在了他們的影子之中。太陽將站著的人烤死,藏在他們影子之中的人則活了下來。當太陽消失的時候,他們便繼續踏上了征途。而那死去的人則繼續站在那裡,像是一桿標槍。
機械合成音在這個時候出現:「當我們學會配合的時候,我們便找到了對抗這天地自然的最強有力的武器。雖然仍舊有部分人要死去,但那總好過全滅。」
季華說道:「你們是如何學會配合的?」
機械合成音說道:「死亡。學不會配合的族群都滅絕了,剩下的便都學會了配合。」
那個地方的環境毫無疑問要比地球殘酷許多。地球之上的古人類也學會了配合以對抗自然環境,但至少沒有殘酷到每一次配合都需要有人做出犧牲的地步。
畫面繼續切換著,季華觀察到,那些人將配合幾乎演繹到了極致。每次面對危機,不需要商討,不需要做出分工,哪個人負責什麼,誰逃跑,誰進攻,誰去犧牲,一切都自然而然的出現。
「當人們學會配合的時候,我便開始了覺醒。」那個機械合成音說道,「不過,那時的我並沒有明確的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