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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們一直沒有停止抗爭,這兩個月里,只是這艘船上載了太多的人,她搬不動船上的巨錨,而我無法阻止港口緩緩升起的閘。那段時間我看很多電影,讀很多書,也聆聽許多人的建議。有人說,你的痛苦放在人群里簡直微不足道,許多人的心裡都深埋著那樣一段不見天日的回憶,以後她會漸漸地與丈夫相處融洽,而你也會找到另一個女人,你可以不愛她,也可以對她很好,生一個孩子,你們的心思便全在撫養孩子身上了,誰還在乎愛情是什麼?
我相信那個人所說的話,可是我不要那樣的人生。我不想一回家就看到一張冷漠的臉,不想在風月場所眯著醉眼牽走一個不知姓名的女孩,只因她依稀有一點堯堯的影子,我更不想哪天躺在床上奄奄一息,身邊圍了一大群人,但我卻感覺萬分孤獨,只有雪白的天花板上映出那張幾乎遺忘的笑臉。
凌一堯說,這大半年裡她再也沒有與家人吵過,但也沒有再和他們撒嬌談笑過,每天上班下班,吃完飯便禮貌地放下碗筷,安靜地返回自己的房間。
她曾經問羅XX:“你覺得你喜歡我嗎?”
羅XX說:“挺喜歡的吧。”
羅XX的人品不壞,也很斯文,他生於溫室,生活自理能力還停留在少年時代,大小事宜都有自己的主見,最後還是要服從父母的安排。
就在挑選婚紗的當天,這個帖子開播的前一天,羅XX在她家吃飯,她也跟著喝了一點酒,然後笑了。她母親很高興,說堯堯今天心情不錯,終於見到笑臉了。但她母親洗碗時,她站在廚房門口說:“媽,我告訴你一件事,我這一年沒有一天過得開心,我一想到以後也要這樣過,就害怕得想死。”
她母親說:“你喝多了吧,月底都快領證了還說這種話?”
凌一堯回房間給我打電話,笑著告訴我這事,她那天的話特別特別的多,一句話反反覆覆地說,而我沉默地聽。十幾分鐘以後,她似乎有些自責地嘆氣,說:“喝多了,平時不會告訴你這些屁事的。”
然後她又突然無奈地苦笑起來,說:“我媽的反射弧真夠長的,現在才開始摔盤子,我出去看看。”
我說不清這段時間自己到底什麼心態,隨著月底的臨近,我覺得自己的心像燒盡的木炭一樣漸漸黯淡。最為迷茫的是,我有時無法確定自己到底希望她婚後過得幸不幸福,許多小說和電影都說過,愛一個人就祝她幸福,可我卻無法篤定地祝她幸福?我一度懷疑自己對她的感情是否足夠真摯,罪責感充斥內心。
1月23日那天,凌一堯和她母親上街購物,恰巧發現一家飾品店的老闆是她小學和初中的同學,冒XX。高考之後的暑假,我和冒XX第一次認識,她幫我和凌一堯瞞這段感情瞞了好幾年,直到兩年前才漸漸失去聯繫。凌一堯的母親說:“我們家堯堯初五結婚,伴娘還沒定人呢,你要不要一起來玩?”
冒XX問凌一堯:“你和他到現在才結婚?”
凌一堯說:“不是他。”
冒XX用意外又驚詫的目光看著她,然後當場婉拒,說年初店裡忙,走不開。凌一堯當晚打電話給我,呵呵地苦笑,說:“一共邀請了幾個高中同學,一個個都說沒空,蔣XX直接說不想來,她說以後你結婚時請她,她更不想去。”
蔣XX也是凌一堯初中的同學,也是我高中時的同班同學,也就是開頭提到的那個學霸妹子,我抄她的作業,騙她的零食,偷翻她的日記,我一直以為她討厭我。
凌一堯說:“我跟我媽說,我和你本來可以得到很多人的祝福,現在他們的祝福都快變成詛咒了,連一個捧場的好朋友都沒有。我媽這次被我說哭了,但是沒再罵我,上次她摔過盤子之後,心情就一直不太好。”
子石放假從外地回來,我約他出來吃飯,剛好舒緩內心的抑鬱,隨口問萬一搶婚的話他去不去。子石搖頭說:“如果他們真的走到那一步了,你就沒必要再折騰了,一個烏煙瘴氣的婚禮足夠讓很多人一輩子抬不起頭了。不過,不是還有一個星期才領證嗎?你再去努力一下,實在改變不了,那就認命吧,這個世界上有太多不如意卻還是維繫下去的婚姻了。”
枕邊人不是心上人,心上人只是夢中人。我想到凌一堯從今往後便是別人家的賢妻良母,而我也不得不與另一個女人同床異夢地度過下半輩子,兩個人此生都不敢將對方的名字念出來,不禁感到一陣胸悶氣短。我可以每天逢場作戲地歡笑,當然也可以假裝深情地說“我愛你”,這些都不過是作為一個演員的基本素養,但我無法忍受凌一堯躺在另一棟房子的另一張床上的另一個臂彎里,心裡默念著我的名字。
除非凌一堯親口對我說,她已經放下了。
我打電話約凌一堯出來,在這座城市一座古園林見面,和上次在電影院裡一樣,我們刻意保持著距離。一直走到一座高高的小土山,山坡上生長著一片竹林,坡頂有一座小涼亭,她回頭看我一眼,我才緊走幾步跟了上去。她說:“我討厭這種偷偷摸摸的滋味,像在做什麼不要臉的事情似的。再過幾天,所有事情都已經定了,無論你怎麼約我,我都不會再出來了。”
我說:“我也很憋屈,很窩火,我們本來應該光明正大地牽手逛街的,而不是現在這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