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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戴上假睫毛,抹上黑眼影,塗紅唇,噴香水……

    她不求男人對她一見鍾情,只求一見發情。這樣,他們才肯付錢。

    她每次敲開一扇門,都是生死未知,吉凶未知。每扇門裡都有一個男人,長相未知,性格未知。

    有一次,她大老遠地送上門去,得到的只是侮辱。那是一個瘦骨嶙峋的男人,好像抽大煙的。他輕蔑地看她一眼,說:“我喜歡胖的,你太瘦了,真像一隻雞似的。不要了。”

    還有一次,她到一個男人的家裡去,對方是個胖子,打開門,就把一扇門堵得嚴嚴實實了。他打量了一下顧盼盼,笑嘻嘻地說:“我不是買豬的,回去減掉三十斤肉再出來賣吧。”然後,啪地關上了門。

    很多次,她自己花錢打車去,再自己花錢打車回……

    離開家之前,顧盼盼對著鏡子做了一個妖媚的表情,悲涼地感到,鏡子中的這個妖艷女孩,已經和大學生的身份越來越遠了。

    下了樓,她看到兩個中年男子在附近轉悠。

    儘管,兩個男子東一個西一個,但是她敏銳地感覺到,他們是一起的;儘管他們穿著普通,但是直覺告訴她,這兩個人是帶槍的。

    他們看到顧盼盼出來,立即朝兩個方向走去了。

    顧盼盼低下頭,匆匆走向大街。

    拐個彎,她看到在一個不顯眼的地方,停著一輛警車。警車的窗子有鐵欄杆,它的門關著。顧盼盼知道,她一旦走進它的門,就不能自由地出來了。

    她的心頓時慌亂起來。

    這時,由輝打來了電話,讓她去一趟。聽口氣,似乎有什麼大事。

    於是,顧盼盼臨時放棄了生意,匆匆趕到了由輝的住處。見到用紗布包著面部和雙手的弟弟,她才知道昨夜的怪事。

    姐弟倆從停止在3月8日的老黃曆,說到發自小蕊手機的那條祝福簡訊,說到那張詭怪的影碟,說到半夜時沙發背後冒出的那個女子,說到在QQ視頻中出現的另一個顧盼盼,說到這輛殺氣騰騰的44路……

    “由輝,在西京,我們難逃厄運。你走吧!”

    “我去哪兒?”

    “最好跑到天涯海角。”

    “沒有一個親戚朋友,跑出去我怎麼活啊!”

    “姐姐給你拿錢!”

    “如果冤魂跟著我呢?”

    “鬼可怕,人更可怕——剛才,我在我住的那個地方,看到蹲守的警察了!我懷疑,小蕊那件案子,警察已經查出了一些眉目,盯上了我,也就盯上了你!”

    “……不可能吧?”

    “隔行如隔山。警察的工作,就是日日夜夜關起門來研究,怎麼抓住你,這是最要命的。我們對人家有什麼偵查技巧,有什麼科技手段,一點不了解。目前,人家進展到哪一步,掌握了多少信息,我們同樣一無所知。我跟你打個比方,如果,人家的綜合偵查能力是88.888分,而你的反偵查能力是88.887分,就差0.001,你就沒命了。”

    弟弟緊張起來,他想了想說:“姐,把你一個人留在西京,我不放心!”

    姐姐嘆口氣,說:“你別管我了,以後我說不定去哪裡呢……”

    她沒有再說下去。其實,這時候她已經打算輟學,離開西京了。她清楚,小蕊之死,和自己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除了法律難以界定的罪名,她至少還背負著敲詐罪,賣yín罪,包

    庇罪,偽造現場罪,人身攻擊罪……

    弟弟敏感地問:“你也要走?”

    姐姐想了想,說:“實在沒辦法,我就回老家打工去。”

    弟弟大聲說:“姐,你吃了多少年苦,才考上這個大學,不能這樣啊!”

    姐姐苦笑著搖搖頭:“命運一步步把我逼到了今天,沒辦法,爭不過的。”

    說完,她從口袋裡拿出一張卡,塞到弟弟手裡:“你明天一早就走。窮家富路,把錢都帶上。”

    弟弟的眼淚慢慢流下來。姐姐看到弟弟哭了,一把抱住他,也大哭起來。

    弟弟哭著說:“姐姐,你記著,我姓顧!”

    這天夜裡,顧盼盼住在弟弟這裡,沒回去。

    第二天一早,顧盼盼幫弟弟退掉了房子,打好了行李,送他來到火車站。她的眼睛始終警覺地觀望著四周。

    買了票,兩個人走進了嘈雜的候車室。

    正巧有個空位,由輝說:“姐,你坐。”

    顧盼盼說:“你坐。”

    這時候,已經有個白胖的女人跑過去,一屁股填補在了那裡。

    顧盼盼瞪了弟弟一眼,然後繼續四處搜尋,再沒有空位了。她就把行李放在地上,說:“你坐在這裡歇一會兒,路遠呢。”

    由輝就坐在了行李上,低下頭,在地上一下下畫著什麼。

    顧盼盼站著,閒閒地四處張望。

    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

    白胖的女人打開包,掏出一隻茶蛋,剝了皮,大口大口吃;她旁邊的兩個民工在玩紙牌,一張黑桃J掉在地上,他們一直沒發覺;民工旁邊的一個西裝男子枕著皮包在睡覺,他占了兩個座,打著響亮的呼嚕;西裝男子旁邊的一個女孩,正在看《青年文摘·彩版》,2006年第3期,紅色封面上,一個人一手拿電腦一手拿手機……

    過道上,旅客來來去去。

    顧盼盼感覺到有一雙眼睛在觀察自己。

    她低下頭,看見由輝正仰著臉,神情異樣地看著她。和姐姐的目光相遇之後,他又低下頭去,繼續在地上亂寫亂畫了。

    過了好久,終於檢票了。

    坐著的人們“呼啦”一下都站起來,拿起各自的包,紛紛朝檢票口涌去。

    姐弟兩個人差點被衝散,顧盼盼拉住由輝,隨著人流一點點朝前移動。到了檢票口,弟弟一個人進去了,姐姐被擋在了外面。

    弟弟走出幾步,又背著行李跑回來,隔著鐵欄杆,說了一句:“姐,我怎麼覺得……這輩子我們再也見不著了呢?”

    “胡說!快走吧。”

    由輝就一步一回頭地走了。他跨入通道,走進了逃亡之門。兩個人互相再也看不見時,姐姐還傻站在那裡,眼淚嘩嘩滾落下來。

    由輝離開西京之後,顧盼盼一直沒怎麼去學校,十幾天後,她就辦理了輟學手續。

    這個繁華的都市像一個男人,她曾經無比嚮往,她希望靠近他,融入他,結果他只是選取了她的青春肉體,然後冷冰冰地付給她一筆錢。她想改變這樣的狀況,對方卻突然變了臉,露出了殺氣……

    這種突變讓她深深恐懼。

    原來和顧盼盼同寢室的幾個女生,聽說她要離開西京了,都沒有感到很吃驚。雖然,顧盼盼來西京讀書不到兩年,社會關係卻非常雜亂,上課總是兩天打魚三天曬網……

    不過,畢竟同窗同寢,大家的心情都有點不好受,互相約著,每人出份錢,在學校附近選了一家飯館,為顧盼盼送行。

    這一天是5月8號,世界微笑日。

    飯館不大,只有她們一桌客人。半空中,有兩三隻蒼蠅在不知疲倦地飛。廚房裡,傳出剁肉的聲音:噹噹噹噹當……

    今天,顧盼盼剪了齊耳短髮,沒化妝。穿著一件短袖白襯衫,一條粉色七分褲,一雙白色旅遊鞋——這正是她來西京大學報到那天的裝扮。

    “盼盼,你什麼時候走?”

    “明早的火車。”

    “去哪兒?”

    “回江蘇。”

    “有什麼打算嗎?”

    “現在還沒有。”

    “哦……回去之後,別忘了給我們打電話。”

    “一定的。在西京,我唯一不能忘的人,就是你們了。”說著說著,她的眼圈紅起來。她喝得不多,卻有點醉了。

    “這個星球上第一富人比爾·蓋茨是個退學生,第二富人埃里森是個退學生,第三富人艾倫,也是個退學生。說不定,我們畢業之後,給我們簽工資單的老闆,就是你呢。”

    “以後,我要是淪落成乞丐了,討飯討到你們的門下,你們還能認識我,我就千恩萬謝了。”

    “包吃包住。”

    “盼盼,你今晚住哪兒呀?”寢室老大問。

    “旅館。”

    “你租的房子呢?

    “退了。”

    “那你回咱寢室住吧,最後一夜了,我們要和你好好親近親近。你那個鋪一直空著呢。”

    “好哇。”

    “回去,我們一起玩‘20問’遊戲。”

    “你不是從來不玩這個嗎?”

    “今天例外。”

    這天晚上,所有女生都喝了酒。她們離開那個飯館時,廚房裡那菜刀依然在剁肉,聲音血腥而單調:噹噹噹噹當……

    顧盼盼在上鋪。

    回到寢室之後,有個男生來敲門,還給了寢室老大一個什麼東西。

    接著,大家關了燈,開始聊天。

    顧盼盼下鋪那個女生喝得最多,在大家玩“20問”的時候,她已經發出了輕微的鼾聲。

    “20問”是這樣一個遊戲:

    你心裡想一個人,對方問你一些問題,你只回答“是”或“否”,不出20問,對方基本就能猜出,你想的是那個人是誰。

    這是一個縮小範圍的遊戲,成功率很高。

    一般說來,首先要確定,對方想的,是故去的古代人,還是活著的當代人。比如是當代人,再確定是男是女;比如是女,再確定是名人還是普通人。比如是名人,再確定是北方的還是南方的。比如是北方的,再確定名字是三個字還是兩個字……

    寢室老大說:“顧盼盼,今天你想我猜。”

    顧盼盼說:“好。”

    過了一會兒,顧盼盼說:“我想好了。”——不知道為什麼,她沒有想哪個人,而是莫名其妙想到了自己的身份證。

    這是犯規的。

    寢室老大對“20問”很不老練,她第一句就問:“是男的嗎?”

    “……否。”

    “她喜歡穿紅T恤嗎?”

    “……是。”

    “她喜歡穿綠色牛仔褲嗎?”

    “……是。”

    “她是西京大學的學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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