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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還遠呢。它的眼神在告訴。

    米嘉走不動了。她再一次蹲下來,用手挖土,擋在她和它之間。她幹得很賣力,好像在造一道禦敵的牆。

    她的長指甲紛紛斷了,十指都滲出血來。

    她把這道“牆”壘了很長很長,然後,在“牆”上煞有介事地插上了許多雜糙,好像監獄高牆上的鐵絲網。風一刮,這些糙就東倒西歪了。

    她故意使自己的動作顯得神秘異常。

    據說,狼這東西極其狡詐和多疑,有一根糙橫臥,它都不會從上邊跨過去。

    它蹲在糙叢里,瞅著米嘉,神情毫不專注,好像在看一個不高明的魔術師表演。

    壘完“牆”,米嘉艱難地站起來,在大風中繼續朝前走。

    回頭看,它從“牆”上一躍而過,在大風中追上來……

    米嘉忽然想到——它不是狼。

    她一邊走一邊驚恐地自言自語:它不是狼,它不是狼,它不是狼……

    全身一抖,米嘉睜開了眼睛。

    窗外也在颳風,和夢裡的一模一樣。

    她想起,剛才伏食出去了。但是,她還是不自覺地朝背後摸了摸,卻碰到了那根永遠處于堅硬狀態的東西。

    她的心裡一陣悲涼——

    這個總是莫名其妙消失又莫名其妙出現的男人,這個在床上總是閉著眼睛的男人,這個在她面前極少說話的男人,這個睡著之後永遠在她背後的男人……

    他從來不屬於她。

    屬於她的,只有她碰到的這根東西……

    伏食感覺到她醒了,就在背後輕輕抱住了她。

    窗外,似乎有雨點落下來,被風裹挾著,零零星星打在窗子上。

    過了好長時間,米嘉才說:“剛才,我又做那個怪夢了。那個像狼的東西還在夢中追我,我到處找不到你。我覺得,這個夢是個徵兆,告訴我,你是不可靠的,在關鍵時刻,你肯定就不見蹤影了……”

    伏食在背後把臉貼在米嘉的耳邊,十分溫柔地說:“也許,在這個夢中,我一直都在你身邊。”

    這句不著邊際的話,讓米嘉的頭皮一炸。

    十一:松下問病童,言師買藥去(1)

    童子生病了,高燒,三天沉睡不醒。

    師父下山去買藥。

    回來時,他在山下看見童子迎面跑過來,說:“師父,我的病好了!”

    師父擦了一把汗,說:“你嚇壞我了。”

    童子說:“師父,你帶我到集市去吃湯圓吧!我還要看木偶和耍猴。”

    師父說:“沒問題。”

    師徒二人在集市玩到天黑日落,才返回。

    走到山門前,師父一轉頭,發現童子不見了,左呼右喚不見人。

    他只好走進禪房,卻見童子依然躺在床榻上,面色如紙。伸手一摸,體溫尚熱,卻停止了呼吸。

    他剛剛斷氣。

    5月8日這一天,作家來到西京郊區的上清觀,求籤。

    這個上清觀鮮為人知,香火併不旺,過去,他也不知道這個地方,是近幾天偶爾聽公司一個人介紹的,據說這裡的簽靈驗得驚人。

    於是他就來了。

    那種場面宏大、香火鼎盛、遊客如織的寺廟或者道觀,往往並不讓人信任,人氣太旺,就把神氣沖淡了。

    上山的石階凸凹不平,時不時地鑽出一撮野糙。

    除了他,山路上沒有一個人,很安靜。一陣遠方的風,掠過樹稍,浩浩蕩蕩吹過來。也許是路太遠,終於沒有吹過他的頭頂,在中途,它就消弭了……

    上清宮在山頂,很小,幾乎就是一座四合院。只有一個殿,門額的牌匾上書“三清觀”三個金字,裡面供奉著玉清、上清、太清三為天尊。

    作家爬上來之後,累得氣喘吁吁。

    他走進三清觀,從包里掏出香,點上,虔誠跪拜……

    這時,旁邊一個黑糊糊的小房間裡走出一個人。作家轉身一看,是個很老的道士,瘦骨嶙峋,穿著藍色的道袍,須髯灰白,一尺長發在頭頂挽成高高的髻。他的兩隻眼睛癟癟的,十分渾濁,不知道還能不能看見東西了。

    他慢慢走過來,湊到作家的臉上看了看,顫巍巍地說:“施主,求籤嗎?”

    作家急忙說:“是的,望老師父指點。”

    老道士摸索著,從香案上拿過一罐簽,突然湊近作家的衣服,上上下下聞起來。

    作家問:“道長,怎麼了?”

    老道士:“你身上有一股老鼠的味道。”

    作家的表情有些尷尬:“不會吧?”

    老道士叨叨咕咕說:“這山上,老鼠特別多,睡覺時,它們差點就在我的頭髮里做窩。我對它們的味道太熟悉了。”

    作家不禁看了看老道士的長髮,果然亂蓬蓬的。

    既然來了,作家肯定要抽個簽。他不再糾纏老鼠的話題,接過簽罐,嘩啦嘩啦搖起來。終於掉出一支,他撿起來,遞給老道士。

    簽,又是一扇詭秘之門,現在,作家要拜託這個老道士幫他看看,裡面藏著什麼玄機。

    老道士說:“一支簽10元。”

    作家急忙掏出錢,交了。不過,他的眼神已經對這個明碼標價的老道士不太信任了。

    老道士把錢裝進口袋裡,拍了拍,這才湊近那支簽,看了看,念道:“松下問病童,言師買藥去。不在此山中,歸來必定遲……”

    “此簽怎麼解?”

    “施主哇,你將遭遇一場大病,而且無藥可醫!”

    “你……在這裡修行多長時間了?”作家突然問。

    “我?我從來沒有修行過啊。”

    “我不明白了。”

    “其實啊,我是一個要飯的。在西京,天天睡在馬路邊,雨搭下,連一塊擋雨的塑料都沒有。後來,我發現了這個地方,就住進來了……”

    “那你的衣服……”

    “這是過去那個老主持的遺物。”

    “那你的頭髮……”

    “山上沒有理髮店,天長日久,我的頭髮和鬍子就長這麼長了。”

    作家大老遠地來求籤,結果求到了一個乞丐頭上!也許,這個乞丐在西京討錢的時候,作家還遇見過他,目不斜視地走過去了……

    他憋不住,一下笑出來。然後,從口袋裡又掏出10元錢,塞給了對方。

    老頭正色道:“你給錢,我也幫不了你。”

    作家說:“無所謂了。”

    老頭又說:“我只能對你說,在死亡到來之前,你就害怕,那太早了。在死亡到來之後,你再害怕,那太晚了。”

    這是一個乞丐在給一個作家上課。作家又笑了,說:“謝謝你的話,我得下山給別人上課去了。再見吧。”

    然後,他走進三清觀的門。

    ——這扇門故弄玄虛,裡面原來是賣竹籤的。

    這天,作家登山太累,早早就躺下了。

    不過,他還是睡不著,就給米嘉打了個電話,想跟她聊聊今天遇到的事。

    他問對方三個字:“在幹嗎?”

    對方的回答只是減掉了一個字:“在干。”然後,就把電話掛了。

    作家放下電話,繼續想那個簽。

    天快亮的時候,電話又響了,他以為是米嘉,接起來,只說了一聲“餵”,就沒有再說話,一直舉著話筒聽,臉色越來越白,正像3月8號那一天,米嘉在電話中告訴他,顧盼盼已經被除掉時一樣,他的全身開始劇烈顫抖……

    十二:奶(1)

    如果,愛一個人需要理由,恨一個人卻不需要理由,那麼這個世界就是最恐怖的了。

    第二天,作家中午才到公司來。

    他沒有和任何人打招呼,悄悄溜進辦公室,把門關嚴,打開電腦,繼續寫那部狂犬病題材的恐怖小說。

    敲一行字,刪掉。

    再敲一行字,再刪掉……

    後來,他乾脆不寫了,走到沙發床前,躺下來,靜靜閉上眼睛。他的臉色非常難看,好像一株發財樹,日久天長不見陽光,葉子的綠色漸漸消退,變得越來越蒼白。

    有人敲門。

    他警覺地問:“誰?”

    這時,門已經被推開,走進來兩個人,一男一女。

    “你們找誰?”

    “你坐起來。”女的說,聲音很粗,口氣很橫。

    來者不善。

    作家一下坐了起來。

    男的柔和一些,他掏出一個警官證在他面前晃了一下:“刑警隊的。”然後,他指了指作家那個高背椅,說:“我們找你調查點事,你坐到那裡去。”

    作家張大了嘴巴。

    警察只要捉到了一個線頭,線團就毫無秘密可言了。

    “叫你坐那裡去,聽見了嗎!”女的厲聲說。

    作家就乖乖地坐在了自己的椅子上。他的表情很不自然,因為他不能斷定,這兩個刑警有沒有看過他的節目,於是就不知道這時候該呈現公眾人物的表情,還是該呈現罪犯的表情。

    兩個刑警在他的沙發床上坐下來,女的拿出一個本子,準備記錄。

    作家小心地問:“發生什麼事了嗎?”

    男刑警盯著他的眼睛,問:“你認識顧盼盼嗎?”

    “認識。”

    “什麼關係?”

    “她曾經是我的女朋友。”

    “女朋友?”

    “我離婚了。”

    “你是認識她之前離婚的,還是認識她之後離婚的?”

    “認識她之前。”

    “你和她什麼時候分的手?”

    “2月14號。”

    “為什麼分手?”

    “原因很多。”

    “挑主要的說。”

    “我發現她並不單純。”

    “為什麼?”

    “直覺。”

    “直覺都是有來源的,說具體的事。”

    “她的電話非常頻繁,在社會上認識很多閒雜男人。”

    “你了不了解她認識的那些人?”

    “不了解。”

    “你們最後一次見面是什麼時候?”

    “今年3月。”

    “幾號?”

    “我想想……是7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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