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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盼盼已經屍檢完畢。
不過,她暫時還不能火化。學校已經和江蘇方面取得了聯繫,正等著她老家來人協商處理後事。
這時候,撒爾幸作為被害人的男朋友,想從警方手裡領出屍體,無疑難度重重。
不過,撒爾幸的家庭背景太強大了。
他沒有對父母說這件事,只是求助了父母的一些關係,當天就把顧盼盼的屍體借了出來,在半個鐘頭的期限里,完成了婚禮。
他抱著顧盼盼的屍體拜天地的時候,是晚上10點50分。
這個時間,伏食已經被關進了留置室,那兩個刑警正走到樓梯口,男的停下,問女的:“你剛才到底看到什麼了?”女的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我好像看見留置室里有兩團綠光……”
婚禮結束了。
顧盼盼的屍體被拉走了。
撒爾幸站在雨中,望著警車漸漸遠去,像個木頭人。
終於,他回過身來,輕輕對J和H說:“我的人生大事,是你們兩個人幫我操持的,大恩不言謝。拜完天地了,我得和盼盼在一起了。你們回學校吧!”
H死死抱住他,說:“撒哥,你要清醒!”
撒爾幸望著黑暗的街道盡頭,輕輕地說:“我對她說過,這輩子,我要跟她同甘苦,共患難,她現在躺在冰櫃裡,那裡面多冷啊。不久,她就要火化,那裡面多熱啊。我要陪著她,不管多冷多熱……”
H說:“今天晚上,我們死活都不會離開你的!”
撒爾幸一下就把胖墩墩的H甩開了,他冷冷地看了看兩個小兄弟,低低地說:“那我只有先殺了你們。”
這時,一輛極普通的白色轎車從遠處開來。
J冷靜地說:“撒哥,對不起,我把這件事告訴了你家叔叔和阿姨,你看,他們已經來了!”
撒爾幸轉頭看了看那輛白色轎車,一屁股就坐在了濕淋淋的街邊,像個孩子似的哭起來。
三個人都沒有注意到,路旁的人行道上,蹲著一條濕淋淋的野狗,它陰險地觀望著他們。
狐狸有仙風,黃鼬有鬼氣,只有狗通人性。
猴子雖然和人類算近親,能惟妙惟肖地模仿人類的一舉一動,卻是表皮的技術。只有狗那靜默的眼睛,才流露出對人類的意會神通。它對人類的眼淚、微笑、手段、伎倆、目的、計劃、語言、舉動、品性、夢境……了如指掌,洞若觀火。
它甚至知道你的電腦密碼。
只是,由於形體的限制,狗無法心摹手追,於是,它保持著局外人和旁觀者的姿態,冷冷地看戲。
戲完了,它終於站起來,沿著牆根,一顛一顛地跑走了。
拐個幾個彎之後,有一個黑洞洞的下水道,它輕車熟路地鑽進去,不見了。
九:敲詐(1)
連載:門作者:周德東出版社:花山文藝出版社
我的同居女友,每天下班回家,都要買回一個活物,比如雞、鴨、鵝、魚、兔子……有一次,她竟買回了一隻羊羔,全身潔白,聲音嬌嫩,像個乾淨的小學女生。所有這些東西,都由她親手殺掉。
有一天她病了,沒上班。我離開家時,她千叮嚀萬囑咐,讓我下班後,務必買一隻活雞帶回來。
結果我忘了。
這天半夜我突然醒了,看見女友手持一把尖刀,已經站在我的面前,嘴裡嘀咕著:“殺……”然後,猛抖一下,慢慢倒下去。
她自己殺死了自己。
作家找賣的,顧盼盼尋買的。
都市人海茫茫,兩個人竟然奇巧地撞在了一起。
作家回頭再看電腦上的對話:21歲,南方人,1.62米,92斤,三圍34、24、34,大學生……
絕對是顧盼盼!
從這天起,兩個人的關係發生了微妙變化。
過去,他和她是情人,一個是溫文爾雅的演講小說家,一個是純純的女大學生。那天的交易電話一接通,兩個人就像同時被雷電擊中了一樣,兩個美好的形象,突然間變得焦黑,扭曲,醜陋萬分。
作家一直沒有和她再聯繫。
那些日子,他錄製節目都無精打采的。
十天之後,顧盼盼試探地發來一個簡訊:哥,你好。
不知道是為自己感到羞愧,還是為對方感到恥辱,作家沒有回覆。
又過了一周,顧盼盼再次發來一個簡訊:哥,你怎麼了?
他還是沒有回覆。
又過了四天,顧盼盼又發來一個簡訊:1尋0,我想見你一面。咬。
這個簡訊已經透著某種威脅了。
他回復了:我在辦公室,你來吧。
十幾分鐘後,顧盼盼就趕到了。
這一天是3月7日。
天還沒有熱起來,她卻穿上了一件咖啡色吊帶裙。另外,她戴上了一副赫本那種白色寬邊大墨鏡,幾乎遮住了半張臉。
作家的辦公室在影視公司的三層。顧盼盼進屋之後,他把門鎖上了。
顧盼盼還是那麼柔順,她靜靜地摘下墨鏡,放在茶几上,在沙發上坐下來,輕聲說:“哥,你最近好嗎?”
作家尷尬地笑了笑,說:“老樣子。”
顧盼盼也微微笑了笑,端詳著作家的臉,心疼地說:“你瘦了。”
作家點著一支煙,使勁抽了一口,故作輕鬆地說:“你胖了,呵呵。”
靜默了一會兒,他問:“你喝水吧?”
顧盼盼說:“我不喝。一會兒我就走了。”
作家想了想說:“你是不是有事兒?”
顧盼盼不自然地笑了笑,說:“有點事兒……”
作家點點頭:“你說。”
顧盼盼說:“我實在不好意思張口……”
作家說:“沒什麼,你都來了。”
顧盼盼說:“我有個弟弟,叫由輝,他初中就輟學了,成了一個小混混,整天東遊西逛,惹是生非,家裡人都操碎了心。前幾天,他跟人打架,一失手,把人刺死了……”
說到這裡,顧盼盼哭了,淚珠順著她白嫩的臉頰淌下來,落在豐滿的大腿上。
過了一會兒,她繼續說:“人家說,我家要是給錢,這件事就私了。你知道,我父母都是農民,根本沒有錢……”
作家故意裝糊塗:“噢,這真是一件麻煩事。”
顧盼盼單刀直入:“你……能借給我嗎?”
作家的眼神落下來,看著茶几上的那副墨鏡,問:“要多少?”
顧盼盼始終逼視著他的眼睛,說:“99萬。”
99萬。
這無疑是一個經過設計的數字。就像一件衣服賣99元,而不是101元,顧客在心理上似乎更容易接受。另外,99萬不是整數,少1萬,這似乎更像真的。
作家的臉色變得非常難看,說:“我是一個窮文人,你了解的,根本沒什麼錢!”
顧盼盼說:“哥,我不認識誰,只有求助你了。你想想辦法,能幫多少算多少吧!剩下的,我做牛做馬去打工……”
作家說:“你也知道,我剛剛離婚,把所有的財產都給了前妻,現在,我一無所有。在這件事上,我實在幫不上你什麼忙。”
顧盼盼不說話了,只是靜靜注視作家的眼睛——那正是她把活魚扔進油鍋時的眼神……
終於,她慢慢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紙,平展地放在茶几上,說:“哥,你考慮一下吧。我走了,樓下還有兩個人在等我。”
說完,她起身就走了出去。
作家愣了一會兒,迅速跑到窗前,果然看到樓下有兩個青年男子在走動。
這個水一樣的女孩,第一次暴露了她的硬度。
那張紙,是銀行卡號。
十:世上少了一個人,多了一個鬼(1)
連載:門作者:周德東出版社:花山文藝出版社
第一天,世上少了一個人,多了一個鬼。
第二天,世上少了一個鬼,多了一個人。
作家在網上結識顧盼盼那天,她的名字叫“咬”。
現在,她真的撲上來,死死咬住了作家的七寸。
也許,一些厄運在降臨之前,當事人總有些感應。
在遭到敲詐的前前後後,作家對公司的一個編導說過:最近,他經常莫名其妙感到害怕,有時候,颳風也怕,下雨也怕,看到廣場上太多人聚會也怕,樹葉掉到腦袋上也怕……
晚上,他約米嘉在一家高檔的茶館見面。茶館裡,正在播放斯汀的《ShapeOfMyHeart》。
米嘉開著她那輛棗色寶馬來了。
剛坐下,她就大大咧咧地說:“你的臉色怎麼這麼難看?”
作家嘆了口氣,說:“我被人敲詐了。”
米嘉端起茶杯,又放下了:“誰?”
作家遲疑了一下,沒有說出那個骯髒的交易,只是說:“一個女孩子。她跟我要100萬,沒辦法,我只好來找你幫忙。公司帳上有錢嗎?能不能借給我,我慢慢還。”
米嘉笑了,臉上的皺紋擠在一起,似乎有脂粉掉下來:“這是新聞呀,我們求之不得呢!別理她,由她去。”
作家的眼神中一下露出了無助。
實際上,米嘉最希望作家爆出猛料了,那樣的話,就會有更多人關注午夜節目,帶來巨大廣告收益。為此,她不會在意他個人的名譽。
米嘉繼續笑著,說:“你想火起來,要不就是打官司——無吵不成炒;要不就是有桃色新聞,無色就不紅。現在,大家都浮躁著呢,只喜歡看熱鬧。”
說到這裡,米嘉甚至開始憧憬起來:“一個女孩子和一個演講小說家,由愛生恨,把他和她的床上錄音公布於眾……”
作家絕望地看著米嘉的臉,突然說:“這件事和你想的不一樣。”
米嘉端起茶杯,吹了吹:“你說說具體情況。”
作家說:“她是雞。”
米嘉差點吐出來,她張大嘴巴,眼角的皺紋一下就移到了眉宇間:“你——嫖娼?”
作家說:“我最近在寫一個故事,牽扯到賣yín女的情節,我想熟悉一下生活……”
米嘉一下就想到了自己,突然變得不耐煩:“你沒染上什麼病吧?”
作家說:“我只有這一次,而且她是個學生,不會的。”
米嘉把茶杯重重摔在桌子上,說:“你是自作自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