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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告首長,我們五個成員的權力是相等的,沒有組長,必要的時候我將作為小組的聯絡員。」
這就使得他們的使命更神秘了。
這時,觀察組的五位軍官站成一個很奇怪的隊形,他們面對面站成一圈,莊嚴地立正,仿佛中間有一面讓他們升起的國旗。
「A類情況已出現,表決!」
胡冰說,五個孩子同時舉起了一隻手。
胡冰轉向充當會議桌的幾個彈藥箱旁,從懷中掏出一個白色的信封,用雙手把它端端正正地放在彈藥箱的正中,說:「這是公元世紀最後一任國家主席留給現任國家領導集體的信。」
華華伸手拿起那封信,撕開封口,裡面只有一頁信紙,上面有手寫的鋼筆字,他讀了起來。
孩子們:
當你們看到這封信時,我們最可怕的預感已經變成了現實。
在公元世紀的最後日子裡,我們只能按照我們的思維方式對未來進行推測,並根據這種推測儘可能做好我們最後能做的工作。
但那種預感不止一次地湧上我們的心頭,孩子的思維和行為方式完全不同於成人,孩子世界的運行軌跡可能完全越出我們的預測,那個世界可能是一個我們無法想像的世界。對此,我們無法為你們做太多的事。
只能留給你們一件東西。
這是我們最不想留給孩子們的東西,在留下它的時候,我們感到像把一支打開保險的手槍放到了熟睡的嬰兒枕邊。
我們儘可能地謹慎,任命了特別觀察組,它由五名最冷靜的孩子組成,由他們根據情況的危急程度,決定是否把這件遺留物移交給你們,如果在十年後仍未移交,遺留物將自行銷毀。
我們希望他們永遠不必進行這種表決,但現在你們已經拆開了信。
這封信是在終聚地寫的,這時我們的生命都已到了盡頭,但頭腦還清醒。信將由一名守候在終聚地的孩子信使交給觀察組。本來以為,該說的話都說過了,但在寫這封信時,千言萬語又湧上了心頭。
但你們已經拆開了信。
你們拆開了信,就意味著你們的世界已完全超出我們的想像之外,想說的這些話也就沒什麼意義了,只說一句:
孩子們走好。
公元世紀最後一日於中國1號終聚地
(簽字)
孩子領導者們的目光又都會聚到胡冰身上。他立正敬禮,說:「五人觀察組現在進行移交:東風101洲際核飛彈一枚,最大she程25000公里,帶有一枚熱核彈頭,當量:400萬噸級。」
「核彈在哪兒?」呂剛盯著他問。
「我們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胡冰說。這時觀察組中的另一位大校把一台筆記本電腦放到會議桌上,打開。電腦已經啟動,屏幕上顯示著一幅世界地圖,「這幅地圖的各個位置可以放大精度,最大可放到十萬分之一比例,只需用滑鼠雙擊要打擊的目標,電腦上的無線數據機就會發送信號,一個衛星鏈路將傳送信號到目的地,飛彈就會自動完成發she。」
孩子們一擁而上,都去撫摸那台電腦。他們中的許多人熱淚盈眶,仿佛在握著大人們從冥冥間向他們伸來的溫暖的手。 超新星爆發並沒有使世界的每個地方都發生巨變,比如這個中國西南深山中的小村子,生活並沒有發生太大的變化。不錯,沒有大人了,但在公元世紀,平時村子裡的大人也不多,他們都出遠門去打工了。現在孩子們幹的農活,也真不比那時多多少,他們每天的生活與那時一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比起大人們在的時候,他們現在對外部世界更是一無所知。
但在大人們去世前有一段時間,這裡的生活似乎真的要發生巨變了。那時村子旁邊修了一條公路,那路通到山裡邊,通到一個被鐵絲網封起來的山谷里。每天都有數不清的大卡車拉著滿滿的東西進去,空著出來。那些東西都用綠色的篷布蓋著,或裝在大箱子裡,不知道是什麼,但它們要堆起來,怕也有村後那座山那麼高了,因為路上的那些大卡車像河一樣晝夜流個不停,都是滿著進去空著出來,有時還有那種頂上轉著電扇的飛機飛進山谷,下面吊著個什麼東西,飛出來時那東西就沒了。就這樣過了半年時間,這裡又平靜下來,有推土機把那條公路推掉了,村裡的孩子們和已經病重的大人們對此都很不理解:公路不用就算了,幹嗎還要費這麼大勁毀掉呢?很快,翻起的路面上又長滿了糙,看上去與周圍的山地差不多了。把山谷封起來的鐵絲網也被撤掉,村裡的孩子們又可以到那裡去砍柴和打獵了。他們去後發現,山谷里沒什麼變化,樹林還是以前的樹林,糙地還是以前的糙地。他們不知道,那上千名外來的穿軍裝或不穿軍裝的人這半年在這裡都折騰了些什麼,更不知道那河一樣的車隊運進來的東西都到哪兒去了,那一切都像一場夢一樣過去,漸漸被忘卻。
他們不可能想到,在山谷的下面,已埋下了一個沉睡的太陽。
歷史學家們把它稱為公元地雷,之所以這樣稱呼一枚洲際飛彈,一是因為它處於世界上最深的發she井中,有一百五十米深,井口上部又覆蓋著二十米厚的土層,所以即使在山谷里挖地很深也不可能發現這個巨大的秘密。在發she前,由一次定向爆破掀開土層,露出發she井的出口;二是因為它無人值守,只是等待著觸發的信號,很像一顆埋在這個國土上的超級地雷,等待著觸發者的來臨。公元地雷有九十米高,如果立在外面看上去像一座金屬的孤峰。它在發she井中處於沉睡狀態,只有一個時鐘和一個接收單元在工作。接收單元每時每刻都在靜靜地聆聽著,在它所鎖定的頻率上一定能聽到來自外部世界的嘈雜的聲音,但它只是在等待一個長長的數串,這是個大質數。如果用世界上現有的最高速的計算機進行試算,到世界末日也對不上。而這個大質數在世界上只有一個副本,存貯在五人觀察組的那台筆記本電腦中。當計時器走到315360000秒,也就是它啟動後的第十年時,公元地雷的壽命已盡,它將醒來,啟動所有系統,飛出發she井,飛出大氣層,在五千公里高的地球軌道上自毀。這時,即使在白天,也會看到一顆明亮的星星在空中閃亮十幾秒鐘。
但就在計時器啟動後23500817秒時,接收單元收到了那個大質數,它便繼續接收後面的信息,那是兩個精確到小數點後三位的數字。接收單元中一個簡單的程序對這個兩個數字進行了檢驗,如果它們中的第一個和第二個分別超出了0-180和0-80的範圍,什麼事也不會發生,接收單元將繼續聆聽下去。但這次,這兩個數字雖然接近範圍的邊緣,但仍在範圍之內,這就夠了,它並不關心更多的事。這時黎明將至,西南的群山仍在沉睡中,山谷中籠罩著一層薄霧,公元地雷喚醒了它沉睡的力量。
溫暖的電流在一瞬間流遍了那巨大的軀體。它醒來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從接收單元中把那對經緯坐標值提取出來,把它送入目標資料庫,立刻變成了資料庫那十萬分之一的世界地圖上的一個點。中心電腦在瞬間生成了飛行軌道參數,同時,它從目標資料庫中得知,目標位於一片平原上,於是把彈頭的起爆高度定在兩千米。如果它有意識的話一定會感到奇怪,因為在它被裝配完成後,曾經進行過無數次模擬發she,以檢驗系統的可靠性。在所有的大陸中,這個目標區所在的大陸是惟一沒被試過的,但這不關它的事,一切仍按程序進行。在它的電子意識中,整個世界是極其簡單的,有意義的只是那個遙遠的南方大陸上的目標點,世界其餘部分只是標明那一點的坐標,那一點在地球透明的球面坐標系的頂端閃亮,引誘著它去那裡,去完成它那極其簡單的使命。
公元地雷啟動了燃料艙中的加熱系統。像大多數洲際飛彈一樣,它是由液態燃料推進的,但為了燃料的長期保存,它使用一種固-液轉換燃料,在平時,這種燃料呈一種膠狀的固態,發she時需要進行加熱以使其溶化成液態。
發she井上方的土層被定向爆破掀開,公元地雷看到了黎明的天空。
那個小村莊中幾個睡得不深的孩子聽到了一聲沉悶的爆炸,爆炸聲好像來自山谷方向,他們沒有在意,以為那只是一聲遙遠的雷鳴。
接下來的聲音使小村莊中那些已經醒來的孩子無法再睡下去,並不斷地驚醒著村中更多的孩子。那是一種低沉的轟鳴,似乎來自大地深處一頭正在醒來的巨獸,又像是遠方滾滾而來的吞沒整個世界的洪水,窗紙在這聲音中微微顫動。這聲音很快增強,並由低沉的吼叫轉為高亢的巨響,整間瓦屋都顫抖起來。
孩子們紛紛跑出屋,他們正好看見一條巨大的火龍從山谷中緩緩升起,那火龍的烈焰讓他們不敢正視,周圍的群山都被籠罩在一層橘黃色的光輝中。孩子們看到火龍上升的速度在加快,越升越高,變成了一個光點,它發出的聲音也變得隱隱約約。後來,那個光點向南方飛去,很快融入黎明的星空中。 南極的早晨變得陰沉沉的,下起了大雪,但戴維的心情卻很晴朗。昨天晚上基地舉行的慶祝遊戲勝利的酒會開到很晚,但戴維睡得很好,現在神清氣慡地與小將軍們和南極的高級官員共進早餐。戴維很重視早餐這個機會,因為這時孩子們的心情還好,還沒有因為一天的勞累和挫折而變得脾氣暴躁和神經質,所以這一天的很多事情都可以在早餐上談定。
在充氣大廳中,軍樂隊正在演奏,吃早餐的孩子們聽著歡快的音樂,心情十分愉快。
戴維在席間說:「我預言,中國孩子今天就會聲明退出遊戲。」
七星將軍斯科特切著一塊牛排咧嘴一笑:「這沒什麼奇怪的,在昨天那樣的打擊下,他們還能有什麼別的選擇呢?」
戴維沖斯科特舉了舉杯:「下一步把他們趕出南極就省事多了。」
斯科特說:「再下一步,是把俄羅斯孩子趕出遊戲,然後趕出南極;接著輪到日本和歐盟……」
「對俄羅斯孩子要謹慎些,誰知道他們口袋中還有沒有麵包渣呢?」
大家都點點頭,他們都明白「麵包渣」這個詞的含義。
「我們真的能肯定中國孩子沒有麵包渣嗎?」沃恩叉起一條生磷蝦問。
戴維沖沃恩揮著拳頭說:「他們沒有!我說過他們沒有!他們的麵包很小,不會留下什麼渣的!告訴你,我們的冒險成功了!」
「你什麼時候能夠樂觀起來?你到了哪裡,哪裡就籠罩在陰鬱和沮喪的氣氛中。」斯科特斜了沃恩一眼說。
「在死到臨頭之際,我會比你們誰都樂觀的。」沃恩冷冷地說,一口把生磷蝦吞了下去。
這時,一名上校軍官拿著一個行動電話走來,伏在戴維的耳邊說了聲什麼,然後把行動電話遞給了他。
「哈哈,」戴維拿著電話興奮地說,「中國孩子來電話了,我早就說過,他們一定會退出遊戲的!」然後他舉起話筒:「喂,華華嗎?你好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