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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材細長的小首相正得意地端著那杯給戴維當鏡子的酒,在突如其來的這一記猛擊之下,從宴會桌上翻了過去。東廳大亂,孩子們圍著戴維憤怒地大喊大叫起來。格林首相在別人的幫助下站了起來,他顧不得身上的魚子醬和色拉,第一件事就是把弄歪了的領結扶正。把他拉起來的英國外務大臣是一個又粗又壯的男孩子,他猛地向戴維撲過去,但被首相一把拉住了。格林的頭腦在他身體站起來之前就經歷了由熱到冷的飛快轉變,當他站直時,已經明白了這不是因小失大的時候。在這混亂的時刻,只有他一個人處於令人敬佩的冷靜狀態,他極有紳士風度地伸出右手豎起一根指頭,用毫不變調的聲音對旁邊的外務大臣說:
「請,糙擬一份抗議照會。」
小記者們的閃光燈亮成了一片。第二天,所有的大報上都將出現格林身著裝飾著各種冰淇淋的晚禮服、優雅地豎起一根指頭的大幅照片。首相的政治家和紳士風度將傳遍美國和歐洲,他在充分利用這個顯示自己風度的天賜良機上得了滿分。而戴維,只能怪自己酒喝得太多了。現在,面對著一大群憤怒的各國小首腦和幸災樂禍的小記者,戴維開始為自己辯解:
「你們說什麼?我霸道,美國霸道,那英國人呢?他們霸道的時候你們還沒有看見呢!」
格林又對他的外務大臣豎了一下指頭:「請,再糙擬一份抗議照會,針對美利堅合眾國總統對聯合王國的無恥攻擊。我們聲明:我們,和我們的爸爸媽媽爺爺奶奶都是世界上最懂禮貌的人,他們從來沒有,而且永遠也不會有這種沒有教養的野蠻行徑。」
「大家別信他!」戴維把兩隻手起勁地沖人群揮著,「我告訴大家,早在公元十世紀,英國人就自稱為海洋之王,他們把自己能航行到的海洋全叫做不列顛海。在大海上,別國的船遇到英國船時都要向它行降旗禮,不然的話英國軍艦就要向這些船開炮!在1554年,西班牙王子菲利浦第二乘船到英國去娶他們的瑪莉公主,就因為忘了向英國軍艦敬禮,他的船挨了英國人好幾炮;後來到了1570年,又是為了海上敬禮的事,英國軍艦差點炮擊西班牙女王的船隊!你們問問他,有沒有這事兒?」
戴維畢竟是戴維,他強有力的反擊一下把格林噎住了。戴維接著說:
「什麼霸道不霸道,這都是大人們想出來的名詞兒,其實就是那麼回事兒!英國幾百年前有世界上最大的艦隊,他們那時幹的事兒不算霸道,算是輝煌歷史;美國現在也有世界上最大最大的艦隊,我們有尼米茲航空母艦,有核潛艇,有像蚊子那麼多的飛機和螞蟻那麼多的坦克,可我們還沒有讓別人見了美國船就降旗呢!憑什麼說我們霸道?!哼,總有一天……」
戴維的話沒說完,下巴上就重重地挨了一拳,像格林一樣從桌子上翻了過去。他沒有讓人拉,一個鯉魚打挺兒站了起來,順手抓起一隻同他胳膊一樣長的大香檳酒瓶向著襲擊者掄了起來,但他的手在半空停住了,瓶中剩下的法國香檳嘩嘩地流了出來,在橡木地板上濺起一片白沫。
對面站著日本首相大西文雄。這個身材細長的東方男孩兒表情平靜,若不是親眼看見,真難以相信剛才那一拳是他打的。戴維手臂一軟,舉在空中的瓶子垂了下來。現在要說有誰的氣不得不暫時受受,那就是這個島國上的小矮子了(這只是二戰以來的習慣叫法,實際上不但大西文雄個子不比戴維低,日本孩子的平均身高現在也超過了美國孩子)。前兩天戴維在電視上看到CNN記者拍攝的一則新聞:畫面上是廣島那座著名塑像:一個死於原子彈的小女孩高舉著一隻大紙鳶。現在有一大堆白色的東西,像一堆白雪一樣把塑像埋住了一半,戴維以為與以前一樣,那是孩子們獻上的紙鳶。但是鏡頭拉近後仔細一看,那哪是什麼紙鳶,是無數架紙疊的戰鬥機!不斷有一群群頭上扎著太陽旗白帶,高唱著《拔刀曲》的孩子把疊好的戰鬥機向塑像擲去,那些紙飛機像白色的幽靈一樣在小女孩兒的周圍上下翻飛,並在她腳下越堆越高,遲早會把她埋住……
正在這時,中國孩子趕到了。華華和中國駐美大使杜彬風塵僕僕地走了進來,陪同他們來的還有美國副總統米切爾。
戴維找到了台階下,他高興地走過去同中國孩子熱情擁抱,然後對所有孩子說:「好了,現在各國孩子都到齊了,我們開始商量孩子世界的大事吧!」 當中國孩子的飛機歷盡艱辛,終於飛抵紐約甘迺迪機場上空時,在下面只看到一片汪洋。地面塔台告訴飛行員,機場上的水淺,只沒小腿,讓他放心降落,並指給他看一條由兩排稀疏的小黑點標示出的跑道。用望遠鏡可以看到那些小黑點都是停在水中的汽車。飛機降落時激起了沖天的水霧,當水霧散去,華華看到機場上戒備森嚴,水中到處站著持槍的士兵。飛機停下後,很快被尾隨而來的十幾輛裝甲車包圍了,那些裝甲車在淺水中疾馳,像小汽艇一樣。從裝甲車上跳下了一群全副武裝的士兵,這些穿著野戰迷彩服的孩子在飛機的水地上快速跑動著,像一群奇怪的小昆蟲。士兵和裝甲車很快在飛機周圍形成了一個包圍圈,士兵們都背向飛機站著,手裡平端著槍警惕地看著四周,裝甲車上的機槍也都對著包圍圈外。
當機艙門打開時,幾個美國孩子沿著剛靠上的舷梯衝上來,他們中大部分拿著步槍,還有一位提著一個大提包。華華的兩名小警衛員端著手槍堵住艙門,想阻止這些人上來,但華華讓他們讓開,他看到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個中國孩子,那是中國駐美大使杜彬。
那幾個孩子進入機艙後,喘息著定了定神。杜彬指著一個金髮男孩兒向華華介紹說:「這位是美國副總統威廉·米切爾,專程來迎接你們的。」華華打量了一下這孩子,看到他穿著考究的西裝,腰裡卻別著一支很大的手槍,顯得極不協調。杜彬接著介紹另一個穿迷彩服的孩子:「這位是負責聯大來賓安全的陶威爾少將。」
「你們就這麼迎接我們?」華華質問米切爾。杜彬把他的話翻譯過去。
「您要想要儀仗隊和紅地毯也可以,前天芬蘭總統在一個臨時搭起的平台上享受那種禮遇,被一顆流彈打斷了腿。」米切爾說。杜彬又把他的話翻譯給華華聽。
華華說:「我們又不是來訪問美國,用不著那樣的規格,但現在這樣也太不正常了。」
米切爾嘆息著搖搖頭:「請體諒我們的難處,路上再詳細說吧。」
這時,陶威爾從那個大包中拿出一件件外套讓中國孩子們穿上,他說這是防彈衣。然後他又從另一個包中拿出幾支黑色的短管左輪手槍遞給華華和他的隨行人員,說:「小心,上滿子彈的。」
華華吃驚地問:「我們帶這東西幹什麼?」
米切爾說:「現在在美國外出不帶槍,就像不穿褲子一樣!」
飛機上的所有人走下了舷梯,米切爾帶著華華和杜彬?水上了一輛裝甲車,一圈小士兵一直緊貼在他們周圍,為他們阻攔可能she來的子彈,其他人上了另幾輛車。裝甲車內又黑又窄,充滿了汽油味。孩子們只能坐在兩條固定在兩側的硬硬的長凳上,這個全副武裝的車隊很快開動了。
「海平面上升得真快,上海也是這樣了吧?」米切爾問華華。
「是啊,虹橋機場也淹了,但有大人們在時緊急築起的堤壩,市區還沒進水,不過也維持不了多久了。」
「紐約市區也沒進水,但真的不適合開聯合國大會了。」
車隊向紐約市區駛去,漸漸開上了沒水的公路。透過裝甲車的小窗看出去,在公路兩旁不時可以看到翻倒的汽車,車身上彈痕累累,有的還在燃燒。路上還有許多武裝的孩子,他們顯然不是軍人,有成群沿著公路走的,也有神色緊張地橫穿公路的。他們手持與自己身高差不多的槍枝,身上橫一條豎一條地背著黃燦燦的彈鏈。有一次華華乘坐的裝甲車正在超過一群這樣的孩子,他們突然全部臥倒在路邊,幾乎同時,從公路另一側she來的子彈打在裝甲車的外壁上,發出噹噹的巨響。
「你們這兒看上去真不正常。」華華透過小窗向外看了一眼說。
「這個時代嘛,不正常就是正常。」米切爾不以為然地說,「本該用防彈轎車來接你們的,但昨天一輛林肯防彈車在市區被一種特殊的穿甲彈打穿,把比利時大使打傷了,所以還是坐裝甲車保險些。當然,用坦克更好,但市區的高架公路經不起它的重量。」
車隊駛進市區時天已黑了,紐約的高樓群燈光燦爛,如同濃縮的銀河。像每一個孩子一樣,華華以前對這座世界上最大的城市充滿了嚮往,他透過小窗,興奮地看著那些光輝燦爛的摩天大樓。但很快,他發現了另一種光在大樓間閃動,那是暗紅色的火光;他還發現了城市上空有幾道煙柱升起。有時空中升起一顆照明彈,摩天大樓的影子在它那青色的鎂光中緩緩移動。再近些,可以聽到周圍城市裡的槍聲此起彼伏,流彈在空中發出勾勾的怪聲,不時還有爆炸聲。
車隊停了下來,前面傳過話來,說是遇到了一道街壘。華華不顧勸阻下車觀看,那是用沙袋築成的一道工事,把公路截斷了。工事後面的孩子們正在往三挺重機槍上裝彈鏈,陶威爾將軍在同他們交涉。
沙袋後面的一個孩子揮著手槍說:「遊戲要到半夜才能結束,你們繞道走吧。」
小將軍大怒:「不要給臉不要臉,真想讓我召一支阿帕奇中隊來收拾你們嗎?」
工事後面的另一個孩子說:「你這人怎麼不講道理?我們現在不能跟你們玩兒,我們上午就和藍魔隊講好了,現在不玩兒不是不講信用嗎?你們要實在沒有伴兒,就到後面等等,我們也許很快就完。」
這時,米切爾從後面走上前來,工事後面有孩子認出了他:「喂,那不是副總統嗎?看來這真是政府的車隊!」
有一個剃著光頭的孩子從工事後面跳出來,在近處仔細看了看米切爾和其他人,然後沖工事後面的那些孩子一揮手:「咱們還是別妨礙公務吧,讓他們過去!」
那些孩子們都跳出來搬沙袋。正搬著,公路的一側響起了密集的槍聲,周圍充滿了子彈飛過的怪嘯聲和裝甲車被擊中時的噹噹聲。外面所有的人都鑽進裝甲車或縮到沙袋後面,杜彬把華華拉進車裡,聽到工事後面有孩子用擴音器喊:「喂,藍魔隊的頭兒!停一下停一下!」
槍聲停了,那方向也有孩子用擴音器喊:「紅魔隊,怎麼回事兒?你看看表,不是商量好東部時間十八點三十分遊戲開始嗎?」
「政府的車隊正從這裡過,是送參加聯合國大會的外國首腦的,等他們過去再說吧。」
「好吧,你們快點兒!」
「那你們最好過來幾個人幫一下忙!」
「好的,這就過去!別開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