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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很快到了晚上,萬籟俱靜,隱約從黯淡的夜空下能看到一些枯枝的枝椏,就只有二舅一個草寮懸浮在河塘邊上,伶俜的燈光與孤立的人影形成剪紙般唯美圖案。
看著在水面被拉長的人影,人會有陣陣冷意。這個感覺和看地面被拉長的人影不同。
二舅是從家裡吃了晚飯,黑夜十點鐘趕來的,花了兩個多小時的巡邏,沒有發現什麼,便撐著竹筏回到了棚子裡。野外的蚊子超大,而且聲音尤其刺耳,不像家蚊,它哪裡都能叮,即使像二舅這麼厚臉皮的人依舊所向披靡,在野外幹活的人即使穿著衣服,它們也能直接叮進衣服里吸血,而且一叮就是一個碩大無比的奇癢的紅包。
摳出一盤蚊香地上,蚊香一端有白色煙霧繚繞,徐徐上升,看守棚里一股蚊香的味道。
現在是夜裡十二點多了。二舅把魚燈懸掛在草寮外頭,魚燈在燈罩的禁錮下投射出一個錐形的扇面,傾灑在水面上。一些不知道什么小動物被水面上的光吸引,攪動了一下,浮出水面又快速潛入水底,銷聲匿跡了。
“想不到夜裡還挺冷的。”二舅嘟噥著,幸好自己來時帶來了一小瓶二鍋頭,他打開二鍋頭,一股濃烈的酒精味道撲鼻而來,直沁入脾肺,抿了幾口,血跡被刺激起來,流動得很快,肺腑溫熱多了。鋪好竹蓆,舒服地躺下,打盹兒。
呱呱呱——
也不知是蛙鳴還是烏鴉的啼叫,遠遠地聽著,沉沉的聲音。
咕咕咕——
隔了幾分鐘,聲音又沉沉地□□,宛如沿著水面,攀爬上看守棚的四角木樁,然後鑽進棚子,一直到二舅的耳膜里,他不耐煩地又轉了個身。
輾轉了不知道有多少次,二舅終於迷迷糊糊地睡著了,他睡夢裡拉著毯子蓋到肚臍眼兒,發出輕微的鼾聲。
時間進入了三更。
夜裡的空氣像是被抽離了溫度,一切都陰寒起來。魚燈有輕微的搖晃,大型的錐形光影晃悠在水面,在偌大的夜色里成了一顆微弱的螢火蟲屁股的光。一絲絲的冷風從棚子的縫隙里鑽進去,二舅不禁無意識地抽了抽毯子,連腳也有些發僵。
草寮的下面不斷地有水汽淡淡地蒸騰,一綹綹寒氣見縫插針般從二舅的後脊樑□□,夢中的二舅感覺自己睡在一個冰窖中。背後的肌肉也逐漸僵硬了。
☆、第十二章:水面上漂浮的遺容(3)
“好冷……冷……”二舅夢囈幾聲,兩隻手都放入了毯子裡面,還是覺得不夠暖和,又把兩腿縮得更緊,差不多都佝僂到胸口了。
恍惚中,似乎有人在跟自己搶毯子,二舅下意識地用腋窩夾緊了,沒想到睡在這個水中小亭子夜裡實在冷,昨夜就怎麼不見這麼冷呢,現在水面上所有的水汽都包裹著棚子,二舅像是被保鮮膜包著,放入冰箱裡,莫名地透不過氣來。
他最後把毯子拉到了喉結的高度,鎖骨下暖和了許多。睡夢裡,他的表情也緩和了一些,臉上的肉都鬆弛了。
不知道多久,耳邊就迷糊地聽到一個聲音對他說:“我……也……很……冷……”
然後蓋在他脖子上的毛毯不知怎麼地,邊緣就掉入了縫隙里,緊接著,一股無形的力量把毯子緩緩地往下面拉,膀子兩邊的毯子邊沿頓時形成一條繃緊的繩子,開始死死地勒住了二舅的喉嚨!
夢裡的他快要呼吸不了了,竟然夢到自己在水裡游著,看到水面上有太陽的影子,但是怎麼游都又不上水面來——現實里,他看到的太陽是魚燈照射在他眼瞼的光。
“嗚嗚嗚……嗯嗯呃……”毯子的邊緣勒的更緊,夢裡的二舅表情更加痛苦,他終於醒了,猛然地瞪大了眼睛,竟然發現蓋在身上的毯子掉入了手臂兩側的縫隙里,而且不斷地往下沉。他拼命地想昂起頭來,但是毯子勒的更緊,連兩臂都裹得跟個粽子一樣。
“李剛李剛李剛……”二舅似醒非醒地默念著,同時兩腿猛地一縮,往上一蹬,把毯子抽出了一半,上肢的手腕處也能動換了,趁著這個機會,他兩手抓住毯子,用力朝上撐,脖子一轉,騰出一個小小的空間,然後退著身子跟尺子蟲一樣運動,腦袋很快地從毯子裡抽了出來。
“呼——”二舅驚魂未定地鬆了口氣,為了弄清這毯子到底怎麼回事,他兩隻手死死地抓住了下沉的毯子,企圖從木板下面的縫隙里拉上來,到目前為止,他並沒有弄清棚子下到底有什麼東西在扯他的毯子。
魚燈懸掛在棚子外頭,映射進來的光根本無法看到木板下方的物體,就看到都是黑黢黢的一片。微小的縫隙下的光線像是斑馬線一樣投射到水面上。
“奶奶個熊的,見鬼了。”二舅詈罵著,他用力抓住毯子,兩腳踩在木板上,然後弓著身子使勁往上拔。
這場面實在有些滑稽,半夜拔毯子……
咬著牙,剛一使勁,聽得撕拉一聲,毯子竟然被拉破了,同時,把一片木板都拔得崩掉了一塊,腳下漏出一個碗口大小的凹洞。二舅檢查了一下毯子,發現一根帶著木屑的釘子釘在撕開的氈毛上,敢情是一顆鐵釘在作怪?
這釘子……哦,不,應該叫‘鐵釘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