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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我一定告訴翠花奶奶。”我說道。
“這是狗爺的身份證,我給你看一看。”戲子遞上來。
證件照的人露出一隻奇怪的眼睛,穿著黑色的西裝,配白色襯衣,留著濃密的頭髮,名字寫著“沈家揚”。
我想,給他取名字的人,希望狗爺可以將家門發揚光大,但狗爺嘻嘻哈哈的一聲,想必是辜負了這個名字最開始的設想了。
戲子道:“看好了,還給我。我留著當個紀念。可能是當時情蠱沒有拔乾淨,我總覺得忘不了了。世界上的事情怎麼會這麼奇怪呢?”
平措說:“我聽師傅說過,漢人有個成語,叫做白首如新,傾蓋如故。說兩個呆了一輩子還跟陌生人一樣,可車子停在路邊,車內的人打開車窗和路邊的人說了一陣話,兩人就跟上輩子見到的故人一樣。這說明,時間長短不影響友誼的。”
“這就是基友。”我說道,“我累了,我要睡了。”我轉身過去,把被子拉上,遮住我和世界的聯繫。
眼淚從眼眶緩緩流下,如春天雪水融化那時。
兩天前。
火化狗爺的屍身時候,我正在一個夢魘之中,我沒有去送別。我全身無力,夢魘之中痛苦不已,全身汗水濕透,屋裡面的火盆燒著炭火,窗外的白雪皚皚。
夢中夢外,都是離別。
夢中,一個身子綽約的身影向我招手,我跑過去,手中的匕首刺進了她的心臟,鮮血打濕了她的身子。她的眼中滿悲傷,滿是不甘心。然後是無窮的黑暗,躲不開也藏不住黑暗。我躲進柜子裡面,柜子裡面全部是黑暗。我躲進被窩裡面,被窩裡面全部是黑暗。
夢外,遠處燒得旺旺的木材上面,不斷地傳來油爆的聲音。我知道人體水分占據百分之六十五,在大火之中的狗爺,會漸漸從一百多斤變成幾十斤的人,只剩下骨頭。
大火上的白雪還沒有落下來就化解了,又被火熱量蒸發成水蒸汽。火堆邊的戲子哭了起來。起初無聲抽泣後來放聲痛哭最後又無聲抽泣。
等火熄滅後。戲子將狗爺的骨頭收起來,找了雪山乾淨地方,挖開泥土埋上了。
找了木樁子,在上面刻上“沈家揚之墓”。
一抔黃土,蓋住了沈家揚的一生。
“沈家揚啊,深家揚啊,你死得值嗎?”戲子說道。背後的大雪山,皚皚白雪,和千里沃雪的長白山十分神似。
飛翔的雄鷹和海東青都是孤獨的王者。
大雪山深處,埋著孤獨的狗爺。
☆、第二十八章 起屍的古白衣
狗爺埋葬後的頭七。戲子準備了些干肉和青稞酒,又弄了些紙錢,去祭拜狗爺。
我拖著疲憊的身子,跟著戲子一起去。戲子選的地方是科迦寺山後一處極為險峻的山崖上。
視野開闊,可以看到遙遠的東方,那裡就是狗爺的故鄉。山下則是安靜的村子。
“青山處處埋忠骨,何須馬革裹屍還。”我給狗爺灑了一些青稞酒,心中想了許多。
其實狗爺和外公龍游水是一類人,可是如何定義他們,我卻感到沒有合適的詞彙。
是遊走紅塵的孤獨客?還是遊戲風塵的玄門異人?
懸崖另一邊,棕黃皮毛的藏狐狸遠遠地看著我。
我朝它喊了兩聲:“過來,過來。”藏狐狸跑得飛快,從山頂到了山腰,順著雪地朝我跑來。
很快就到了我眼前,我伸手摸摸它的絨絨的毛髮,問道:“你怎麼一直跟著我!”
藏狐狸不會說人話,低聲叫了兩聲。
戲子說:“狐狸是通人性的,它守著你一定有道理的。可能是要等你離開這裡。”
我瞪大眼睛,去看藏狐狸的眼睛。藏狐狸眼珠子異常漂亮,狹長的眼尾網上繞。藏狐狸眼珠子深邃不可徹,我本想把它看穿,那知一瞬間,就感覺自己被看穿了一樣。
急忙移開,不再多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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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措遠遠地走來,在五米外畢恭畢敬地站住了:“上師有請蕭先生,說有幾個問題要問你。”
我暗想,終究是來了。
我這幾日生了重病,他們留給我時間休息,也算是仁至義盡了。大雪山石洞裡面發生的一切,這其中有很多謎團。科迦寺的僧人是一定要弄清楚的。
我跟著平措一起,問他:“古白衣在寺裡面的地位如何?”
平措告訴我:“師父是苦行的僧人,佛法高深。受寺里的眾人敬重。”
我暗想,古白衣的確是瘦弱得很,可不能說他是苦行僧,他很有可能是因為蜈蚣的毒害得他骨瘦如柴。
我又問道:“兩隻水怪去哪裡了?”
平措看了我一眼,說:“這事我不能告訴你。它們不是常人,現在被關在起來,可能要把他們送回出生地。”
我嚇了一跳,心想,從山洞出來後,病倒臥床十天。
我覺得在寺廟裡,喇嘛不會害人,加上渾渾噩噩的時間裡,世界好像放空一樣,現在猛然想起,也不由地嚇出了一身冷汗。兩隻水怪和鬼嬰用平措的話說,他們都不是人的。水怪要送回出生地,那就是長江源頭,那麼鬼嬰會怎麼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