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 這雙眼睛給你
「可是父親是因為……他以為你死了……」越人歌欲言又止。
他知道現在說這些,對方可能不會信了,可是當時父親確實以為他所有的孩子都死了,只剩下了他一個。
當初父親為了越人一族的傳承,四處留情,那些女子心甘情願的為他生下孩子,甚至甘心為他過東躲西藏的日子。
父親也時常的去看望他們,雖然都是偷偷摸摸的,但是因為都是他的孩子,他都一樣的疼愛。
不能說沒有偏頗,但是對當時的父親而言,任何一個子嗣都是越人家的財寶,如果知道他們還活在世上,並且在遭受折磨,他不可能放任無動於衷。
當初的父親表現的很失落。他鬍子拉碴,精神萎靡,眼皮子都耷拉著,看樣子像是哭過。
他說,他所有的女人和孩子都死了,全都被那該死的敵人殺害了。他唯一剩下他一人,於是將他帶在身邊,拼盡全力的保護他,帶他踏遍千山萬水,希望能夠拜入哪個山門,得到宗門的庇護。
他們的敵人畢竟是妖族居多,人族雖也有湊熱鬧的,但到了這個時候,會對他們越人一族有著這麼大敵意的卻已經不多了。
可是,沒有想到的是,越人一族的體質特殊,普通的功法根本難以修煉。跑遍了各大宗門,卻都被拒之門外,直到遇見桑紅衣。
「我知道。全部的一切我都知道。可我就是嫉妒你,每每想起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你,我就嫉妒的要發狂了!」越人炎意識到自己又激動了,稍稍平復了下心情。
越人歌只能沉默。
說得再多不過是因為自己沒有將經歷過那種絕望。
現在的辯解,無論是為父親還是為自己,在越人炎的眼裡可能都不過是自己過得比他幸福的藉口。
「我嫉妒你有父親的保護,嫉妒他為你操碎了心思,嫉妒他帶你踏遍千山萬水就是為你尋找一個依靠,也嫉妒你真的找到了依靠。」越人炎的心情有所平復,轉而看向了桑紅衣。
「我是後來調查的你,才對你的平生有所了解。」越人炎卻笑了,道:「別人都說你是廢物,說桑渺虎父卻出了你這個犬女,可我對此嗤之以鼻。真正的廢物會得混沌靈寶的認主?若是如此,誰不願做個廢物?」
桑紅衣眼角一挑,卻沒有作聲。
她體內有混沌靈寶的事,越人炎一定知道,畢竟他的體內有著鎖龍鏈,還有那神秘的面具。
「當我知道你的體內有著混沌靈寶的時候,我便知道,可能越人一族的仇恨,最後要落在你的身上。」越人炎也有些猶豫,畢竟這麼明著算計人,還要當著當事人的面說出口,不可能一點愧疚的感覺都沒有。
特別是現在他和桑紅衣的關係已經緩和了不少,再提起曾經的算計,即便他自覺臉皮已經練得很厚了,還是會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所以你挑撥龍族和小歌之間的關係,是為了引起小歌和龍族的爭鬥,將我們全都算計在其中?」桑紅衣心下瞭然,和她之前想的也差不了多少。
「你只說對了一半。」越人炎卻目光冷睿的看向桑紅衣道:「單單是越人歌一人絕不可能是整個龍族的對手,他對上龍族,一場兩場戰鬥可能還能占優,畢竟他是修煉過越人九歌的人。可若是龍族傾盡全族之力來對付一個人,哪怕再厲害的人也難以招架,除非……」
越人炎看向桑紅衣,桑紅衣頓時明白了,他指的是自己體內的混沌靈寶,也就是萬物之書。
「我看你對他很好,所以猜想著,如果越人歌死在龍族手中,你會做些什麼?」越人炎話音剛落,便覺一陣無法抵抗的大力將自己的身體推了出去,砸到了身後的牆上。
越人炎使勁的咳嗽,甚至都咳出了血絲,但眼睛依舊盯著桑紅衣,笑的有些溫柔。
溫柔?
越人歌有些發愣,溫柔這種表情出現在這個人的臉上,總覺得有些奇妙。
最重要的是,越人歌能夠很清楚的感受到,越人炎的這種溫柔並不是針對桑紅衣本人,不是那種喜歡的溫柔,所以蘇伏到現在都沒有吃錯。與其說是溫柔,更多的應該算是欣慰。
「我可以不計較你算計我,畢竟你也救過我的命。但是唯獨這種想法,從今以後,你不可以有。」桑紅衣目光銳利的掃過越人炎的臉,沉聲道:「龍族我可以幫你對付,魂族的餘孽我也可以幫你找出來殺掉,不為別的,哪怕只為你是小歌的哥哥,這些仇恨我早晚都要插手。但若你想要算計我徒弟的性命,那不管你是誰,是否曾對我有救命之恩,我都不會放過你。」
越人炎笑的越發的溫柔,看向了越人歌道:「我真羨慕你啊。有人願意成為你的依靠,願意為了你的受傷憤怒,願意為了你的成長欣慰,願意為了你與全天下為敵。我是真的很羨慕你。」
此時的越人炎用的詞是『羨慕』而非『嫉妒』。恐怕在算計的過程中,他的心態也逐漸的在轉變吧。
特別是越發的能夠感覺到自己的時日無多,身為自己在這世上唯一的一個親人了,哪怕從前再是嫉妒的想要他死,現在也會多了幾分留戀了吧。
越人炎的目光轉向桑紅衣,笑道:「你不用擔心我會再害他。我現在早已沒有了這樣的心思。何況,我還有從今往後嗎?」
越人炎倒是笑的灑脫,桑紅衣卻沉默了。
她很同情越人炎的遭遇,但這種同情只能建立在自己一方的人不受傷害的基礎上。
越人炎想要挑撥龍族和越人歌的關係,讓越人歌和龍族發生衝突,然後讓越人歌死在龍族的手上,藉此讓她大怒,徹底與龍族站在不死不休的對立場上。
她可以不在乎越人炎算計她,畢竟,如果越人歌要為越人一族報仇的話,對付龍族是遲早的事,她早晚都要插手,除非越人歌放棄報仇。
但他算計越人歌的命,這一點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原諒的。
她這一生,沒有多大的野心,頂多就是想讓身邊的人整整齊齊全都好好的活著。
哪怕她想去混沌世界外的星域去看看去闖闖,可若這是需要付出身邊人的性命為代價的話,她寧可不要。
所以,她早就猜測當初的事情是面具人的挑撥,但其實也沒有多生氣,但聽他親口說出他想要利用越人歌的死讓她與龍族撕破臉,她卻真的憤怒了。
「我甚至不求你們會為越人一族報仇,畢竟現在想來,所謂的家族仇恨,更多的,不過就像是一個笑話。」
越人炎也不知是真的想開了,還是嘴硬,只是他卻確實是這樣說的。他說:「我們雖是越人一族的族人,可自小卻沒有生活在那個家族。我們所知道的關於家族的一切,不過就是父親還有母親而已。還有一個從三十三階梯延續下來的殺戮與仇恨。」
「其實我並不因為越人一族的悽慘而恨龍族與魂族餘孽,我所有的恨,都只是因為他們對我造成的傷害而已。」
越人炎笑著看了越人歌一眼,繼續道:「可是,在報仇的過程中,我做了和他們一樣的事。我也想要利用你,甚至希望你死,也在努力的將你送往死路。」
「可你做錯了什麼?錯在你也是越人一族的族人?錯在你也是父親的孩子?錯在你根本不知道有我這樣一個哥哥存在?還是錯在你活的沒有我悽慘?」越人炎笑的很苦澀。
「明明你的童年也是在被追殺的惶恐中度過,明明因為這個身份你也過的一點也不快樂,只是因為你比我好一點,我比你慘一點,所以我嫉妒你嫉妒的巴不得你死,這不也是毫無道理可言嗎?」
「我現在快要死了,卻在最後的日子裡看明白了許多事情。」
「錯的從來不是我們。是栽贓陷害我們越人一族的魂族餘孽,是不講道理殺戮成性的龍族。你也好,我也好,那些被殺害的兄弟姐妹,那些從未謀面的東躲西藏的族人,我們所有人都不過是受害者罷了。」
「三十三階梯上的仇恨,卻連累了我們所有人。我恨的,只是這個,也只應該是這個而已。」
越人炎咳嗽的越發的嚴重,同時,他身上的皮膚也在一塊一塊的脫落,他的氣息開始變的極其的不穩定,但他依舊咬著牙,似乎還有未完成的心愿,不遠就此離去。
「他快堅持不住了。」萬物之書說道。
「我沒有辦法救你,因為我還沒有強大到能夠起死回生的地步。所以,你還有什麼心愿未了嗎?」桑紅衣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說道。
「你還真是善解人意。你對我這麼好,是因為我曾經救過你?還是因為我是他的哥哥?」越人炎卻完全沒有將要死去的頹廢,他其實很早就已經做好了準備。
他自己的身體,沒有誰比他自己更加清楚。他知道自己救不活的,所以一開始也沒有乞求會有奇蹟發生。
「兩者都有。」桑紅衣實話實說。
如果越人炎只是個陌生人,不是越人歌的哥哥,沒有救過她的命,聽了他的故事,可能她也只是會覺得這個人有些可憐罷了,但也僅此而已。
越人炎笑著道:「若我當初也出現在你面前,會不會也成為你的弟子?如果成為你的弟子,你會不會也像疼愛他那樣的疼愛我?」
桑紅衣頓了頓,似乎在思考道:「那要看你的天賦與表現,還有聽不聽話。」
越人炎被桑紅衣這誠實給逗樂了,隨即桑紅衣繼續道:「但若你真的成為了我的弟子,那我當然要心疼你保護你,因為你是我的弟子。」
徒弟都是寶啊。特別是在當時那個時候,任何一個徒弟都是稀世珍寶,當然要好好疼愛,否則自己怎麼變強呢?
不過桑紅衣沒好意思告訴越人炎,當初他即便是出現在他面前,破書不給反應,依舊什麼用都沒有。
她自己是不會亂收徒弟的,因為她沒有東西可以教給別人啊。
越人炎也不知是哭還是笑,看向越人歌道:「你很幸運。所以,以後繼續幸運下去吧。」
他突然握住了越人歌的手道:「我不強求你一定要報仇,只是希望你好好的活著……」說著,兩根手指突然的插入了眼裡的黑洞中,硬生生的從黑洞中掏出了兩隻像是眼球一般的肉珠道:「這雙眼睛給你,他能助你看到很多從前發生的事,待到你以後去了三十三階梯,至少可以用它來分辨哪些是對你好的人,哪些是對你別有用心的人。」
越人歌被越人炎突然的舉動嚇著了,手裡捧著這一雙奇特的眼睛有些不知所措。
「你就用這雙眼睛,多幫我看看這個世界。那些我沒有去過的地方,那些仇恨以外的東西,那些我嚮往而不得的一切,弟弟,都由你來幫我看一看,就像是我看到了一樣。」說著,越人炎鬆開越人歌的手,繼續道:「如果你有為族人或是自己報仇的心思,那你一定要小心那些魂族餘孽。為了活命,他們可以枉顧滅族之仇,可以陷害無辜之人。相比起龍族的殘暴,那些魂族餘孽才是最可怕最該死的,不要被他們騙了。」
「剩下的一切,這雙眼睛會讓你看到,我便不多說了。」越人炎此刻已經看不見了,那雙眼睛握在越人歌的手中,還擁有著溫度。
越人歌握著那雙眼睛,神色中滿是複雜。
這個名義上他的唯一的親人,他的哥哥,曾經害過他,他討厭他,卻不怎麼恨他。
那種感覺很複雜,他自己也說不清楚,但是這一刻,看著眼前面目全非身體全是創傷的越人炎,他卻突然感覺到了那種仇恨的滋味。
算不上感同身受,但是,他卻真的對龍族和魂族的餘孽起了殺機。
且這種殺機越發強烈,在場的眾人全都感覺到了、
桑紅衣沒有阻止,有些事,他想讓越人歌自己做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