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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 聽聞

    來的這些人早知道九峰的峰主很年輕,可沒想到會年輕到拾兒這份上。他身邊那個小姑娘據說是他的道侶,比他還顯得稚弱。

    秋秋一直不喜歡這種象是開代表大會的感覺,不因為別的,就因為每次一擺開這種架式,都沒有好事發生。第一次是在修緣山,掌門真人他們把魔物這口大黑鍋結結實實扣在了她的頭上。第二回應該就是在九峰,滿堂賓客最後鬧得一個血濺盈門。

    此後每一次會面都沒發生過好事。

    真應了宴無好宴,會無好會的話。

    平時各人有各人的心思,全都藏著掖著,可是到了這種場合,就藏不住掖不住了。

    想據理力爭的,想趁火打劫的,想著混水摸魚的……

    秋秋坐到了拾兒的旁邊。

    他們落坐之後,來赴會的人也紛紛入座。

    場面靜了一靜,就象約好的一樣,從坐在東邊的人起,挨個自報家門。

    這些門派多是一些不出名的小門派,或是人丁寥落,一個門中攏共不過十來個人。或者是在山中埋頭修行,多少年不與外人打交道,穿著破爛,披散著頭髮,乍一看可不象修真的高人,倒象哪條山溝溝里跑出來的未開化的野人。甚至有個門派的掌門起身來之後說了名字,然後補了一句:「我們這一門,素來是一師傳一徒。先師已然仙逝,我還沒收著徒弟。」

    這意思,這門派只有他自己。真是千鈞重擔一肩挑,自個兒吃飽全門派上下都不餓了。

    也有些根本不能算是門派的散人。他們的來歷更是駁雜,五花八門哪裡來的都有。

    都介紹了一番,眾人間有的早早聽說過對方名號,卻一直沒能見面的,這時候就紛紛的招呼見禮,一時間屋裡鬧哄哄的象菜市場似的熱鬧。

    秋秋就算是心事重重,也忍不住肚裡暗暗好笑。

    修真之人裡頭足有七八成都是死宅,簡直就象生在背陰樹根下的蘑菇一樣。長年累月不見天日都是尋常事。有的人已經鬍子一把眉毛頭髮全白了,說話還象小孩子一樣天真爛漫。就比如坐在後面第三排椅子上的一位,直接拉著身旁的一個人說:「我早聽說你有一套自創的功法,早想和你切磋切磋了。來來來,我聽說你那一式……」

    這種把原來的初衷忘個精光,馬上開始學術討論的人可不止一個兩個。

    秋秋簡直哭笑不得。

    拾兒的手輕輕搭在木椅扶手上。咳嗽了一聲。

    這一聲咳嗽聽著輕,但是卻一下震住了場子。

    那些忘情談論的人覺得象是有人在耳際點了一下似的,頓時收束心神,想起了原來的正題。

    「白峰主,我們這些人之前與峰主也是素不相識,但是九峰的名號。我們中許多人都曾經聽說過。九峰人傑輩出,我等是望塵莫及。這次厚著臉皮邀白峰主過來。就是因為近兩年裡頭出的這件大事。這魔物重現蹤跡的事,究竟是真是假?」

    拾兒沒說話,烏樓山的長益真人代為回答了一句:「自然是真,這合山鎮上不少人都親眼所見的,魔物兇殘狠毒,是我等修真之士的大敵。」

    底下傳來一片嗡嗡的話語聲,象是風颳過水麵。盪起一道又一道波紋。

    等這陣語聲漸漸平息,鏡泊門來的人站起身來說:「魔物的事情不是空穴來風。在下與師兄都是親眼所見,親身經歷的。前番我們門中的好幾名弟子都折損在魔物手上。」

    陸續接著又有幾個人站起來證明。

    眾人的議論紛紛,有人面露驚恐,有的一臉茫然,還有的則象是胸有成竹一樣高談闊論,說魔物不足懼。

    總的問題匯集起來,可以總結出這麼三條。眾人想知道的無非就是這麼幾件事。

    一,魔物從哪裡來。二,魔物要做些什麼,究竟有多麼可怕,三,如何才能保命並殺死滅掉魔物。

    這幾個問題哪個都不好答。如果真有權威的標準答案,大家也不用匯聚一堂來商議這事了。但是一人計短兩人計長,這麼些人里,總會有見識閱歷過人的。

    紛紛擾擾的大半日,秋秋在這兒坐得心浮氣躁。

    她同拾兒打了個招呼,走了出來。

    合山鎮陳舊而安寧的街巷依稀還是記憶中的模樣。

    可是這平靜也許維持不了太久了。

    隔著窗子,秋秋可以聽見裡頭有人說話。

    這人聲音清朗,但是用詞吐字都顯得有些異樣,仿佛很久沒有開口說過話一樣,不過開頭幾句之後,再接著的話就漸漸變得流利起來了。

    「先師曾經留下一本筆記,記著不少關於魔物的事。有一件小事,我記得很清楚。說是有一隻魔物附身在一男子身上,卻沒有繼續為禍,竟然和那男子從前一樣起居坐臥,言行舉止毫無異樣,連他的妻子兒女都沒有發覺。後來被人揭穿,這魔物卻對來殺他的人說,做了這麼些日子的人,也算沒有白來這世上一趟。」

    「確有此事嗎?」

    「確有此事,不是鄉野奇談。那男子的姓名家鄉生辰這些都記得很清楚,眾位若不信,可以去查訪一番。」

    「這魔物竟然想做人?」

    「在我們眼中,魔物本性兇殘。可是這個魔物卻不想多吞噬元靈,甚至一改過去的習性,規規矩矩的做人,事情揭破的時候那家人根本不信親人早已被害,更不能相信與他們共同生活了那麼久的是個魔物。魔物為何喜食人血肉精氣?同樣是靈物,那些靈禽走獸為何卻能倖免呢?」

    有人猜測:「魔物是與人有仇?」

    還有人說:「莫不是魔物食了人或是附於人身之後,竟然會有如人一般的人性智慧?」

    「這位兄台所言不錯,的確是有種魔物,吞噬了人的精血靈氣之後,會變得和這人心性相近的。甚至與人結合,生下兒女。」

    「竟有此事?魔物與人竟然……竟然能結合生子?」

    「能,當然能。」

    「聽說當年魔域被封印之後,還有魔物與人生下的孩子留在這世間,隱姓埋名的活了下來的。」

    這些事情秋秋以前就沒有聽說過。

    屋裡的那些顯然也都十分意外,那些話就象冷水濺進了熱油鍋里,頓時激起了一片激烈反應。

    「竟然有這樣的事?這等餘孽怎麼能容他們活下來?當時應該斬草除根的啊!」

    「那現在做亂的魔物,會不會就是當年留下來的那些餘孽呢?」

    「果然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更有人突發狂言:「咱們這些人里,不會就混著魔物的餘孽吧?」

    真是……

    讓秋秋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這樣的話心裡想想猶可,這樣說出來,不但得罪了這麼些人,還鬧得人心惶惶,眾人之間難免提防戒備,人人自危。

    人和人之間連基本的相互信任都沒有,今天這場聚會可以說是完全徹底的失去了意義和作用。

    果然沒多大功夫,裡面的人就陸續散了。

    秋秋站在那兒等著拾兒出來。

    拾兒倒象是並不沮喪,眼前的局面他一開始就已經料到了。亂是難免的,只要亂過之後眾人還能靜下心來,願意同心協力度過眼前難關就好。

    當初,上一次魔物大舉入侵的時候,當時的人大概也是經歷了惶恐、懷疑,爭執和矛盾這種種過程,才最終擰成了一股繩,贏得了最終勝利吧。

    一個烏樓山的弟子快步走了過來,在長益真人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

    長益真人微微點了下頭,過來同拾兒說:「白峰主,我門中有一弟子,剛剛探親歸來,有要事要稟告掌門,說是與魔物有關的,白峰主不妨一起過來聽一聽。」

    拾兒點頭說:「也好。」

    烏樓山的那個弟子看起來年紀不大,修為也只能說是中上而已,神情沉鬱中透著惶惑不安,看得出來他在極力克制自己保持鎮定。

    烏樓山掌門真人同拾兒走進屋,他象被針扎了一樣跳起身來,象驚弓之鳥一樣不安。

    「見過掌門,見過白峰主。」

    「好了,現在不是講虛禮的時候,把你這次的見聞說說吧。」

    那個弟子重重點頭,應了一聲:「是。」他深吸了口氣:「弟子向烏樓山列位宗師起誓,所言句句是實。」

    「說吧。」

    「弟子在三個月前接到家信,說是家中遇到變故。師父說,終究是生養親恩,不能袖手不理,讓弟子回去安排照料。弟子奉了師父之命,日夜兼程趕回家鄉。」他頓了一下,顯然接下去的說得更為艱難:「路上遇到幾座村鎮,明明應該是人煙稠密的繁華之地,卻都成了一座座的空城。弟子原以為是戰亂所致才會人去樓空。可是等到了家鄉,發現村子裡也是空無一人。」

    秋秋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

    她想起師父和師姐當初的遭遇,和這個弟子描述的……很是相象啊。

    那時候也是山下有人來請託求告,說是山下出了事,然後師姐和師父接連下山卻一去不回,陸姑姑也說,山下的鎮子成了一座空寂死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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