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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5 若水

    火兒做了個側頭思索的動作。

    秋秋笑了。

    火兒就算再通人性,它一不會說話,二不會寫字,要問個一加一等於幾的問題它還能回應,問這麼複雜的話,它上哪兒答去。

    結果火兒居然直起身來,直接竄下了桌子,從窗子躍了出去。

    秋秋沒功夫管別的,縱身也跳出窗子,趕緊追上去。

    火兒這是去哪兒?

    要是把它給弄丟了,自己回頭可沒法兒跟它主人交待。

    這樣稀罕的靈寵,全天下只怕沒有第二條,起碼秋秋從來沒聽說過誰家隨隨便便養著幾條龍玩兒的。

    丟了它,把自己賣了都賠不起。

    火兒並沒有頭也不回的猛跑,事實上它正趴在牆頭上呢,秋秋沖它喊下來的的時候,它的尾巴晃了晃,從牆上躍了下去。

    秋秋心裡叫了一聲祖宗哎,苦命的躍上牆頭跟著它翻過去。

    火兒走走停停,速度不算快,就維持在秋秋能跟上不吃力的水平。秋秋要是慢了,它就停下等等。要是秋秋跟得上,它也就跟著快跑一陣。

    秋秋愣了一下。

    這……它這是打算帶自己去什麼地方吧?

    啊,難道是因為自己剛才問它主人在哪兒,火兒無法回答,所以乾脆帶她去找人?

    這一片地方都是紫玉閣的,但是火兒來的這個方向,秋秋從來沒來過。

    紫玉閣地方大得很,掌門就不說了。長老、真人們住的地方尋常弟子是不能去的,還有一些重要的地方,也被告誡是不能靠近的。

    這裡是什麼地方?

    秋秋的腳步下意識的慢下來,開始打量四周的環境。

    這兒真稱得上幽靜二字。

    小橋,流水,一面是青鬱郁的山壁,另一面則是綠幽幽的竹林。微風拂過,竹葉沙沙輕響。

    再往前走,轉一個彎。就是三間很普通屋子。說普通,是因為它們並不花哨,烏瓦粉牆,門前有一隻大的瓦缸,缸里還養著睡蓮,葉子濃綠。花朵嬌美,金魚在蓮葉間遊動。

    火兒躍上了窗台,回頭又朝秋秋晃了晃尾巴。

    秋秋有些猶疑的跟著走了過去。

    窗子是敞著的,屋子裡比外面的光線要暗一些,陳設看上去都用了很多年的樣子。

    秋秋伸出手,火兒這回倒是沒再亂動。乖乖跳到了她的手上。

    「你是帶我來找拾兒的?」

    火兒猛點頭,還向她吐舌頭。

    這是一副標準的賣萌討賞做派。

    秋秋心想。這幾天花生棗子加點心,真把它給餵饞了,也餵熟了,真不拿她當外人。

    說起來頭次見面它還咬了她一口呢。

    「好象他現在不在。」

    主人不在,秋秋也不好隨意進別人的屋子,甚至在這兒逗留都顯得不太方便。

    她坐在門前的台階上,身邊就是那隻瓦缸。火兒不知怎麼。一直想往那缸上跳。

    秋秋琢磨著,它對花不大可能感興趣。多半也不是想跳進缸里去游個泳什麼的。

    難道是想吃那幾條金魚?

    這秋秋可不能撒手任它去。

    這幾條魚看起來小,可是身上的鱗漂亮得跟寶石一樣,體態優美,肯定不是什麼隨便品種——就算是隨便一點的品種,那也是觀賞魚,不是食用魚!

    火兒咱能不這麼丟人嗎?

    秋秋覺得自打認識它以來,對龍這種傳說中高端生物的崇敬心態一落千丈。

    合著傳說中的高端生物,最與眾不同的地方就在於吃?甭管到了哪兒,甭管見了什麼,先咬上一口再說。

    所以……偶像啊,幻想啊這些,大概都是用來破滅的。

    這隻缸並不算太大,有半人高。裡面的花和魚都顯得生機勃勃,達到了一種很完美的生態平衡。

    外面的天地寬廣,但是它們的天地只有這麼大。

    秋秋的影子映在水面上。

    水面平整的象一面鏡子。

    秋秋還沒來得及換衣裳,仍舊穿著今天給她招惹了麻煩的那一身兒。

    憑什麼為了她們看不順眼她就不穿了?衣裳是她的,師父特意給她做的,秋秋才不會為了旁人的白眼和誤解就改變自己。

    穿上一身兒新衣裳,秋秋覺得自己和平常看起來都不大一樣了。

    也可能是因為水面映出來的影子,和平常照的鏡子本來就不大一樣。

    人們常常會這樣的。以前秀才還給秀才娘子畫過像,秀才娘子平時只有一面巴掌大的銅鏡,還早就模糊不清了,看到秀才給她畫的像之後,連連搖頭說不象她。

    人們認為自己的樣子,和旁人看到的她的樣子,往往並不一樣,甚至可能相差很大。

    別人眼中的自己,是什麼樣?

    秋秋看著看著水面就出神了。

    魚兒蜿蜒安靜的在水面下遊動。

    天上的雲影隨著魚鰭的的撥弄而泛起了漣漪。

    一直到有人走到她的身旁,水面上映出了另外一個人的影子,秋秋才回過神來。

    拾兒來了。

    「火兒帶我來的。」秋秋覺得有必要解釋一下。

    然後她才注意到他身上的衣裳。

    前幾天他穿的都很簡素,象個普通書生,青、綠、白,最多的就是白袍子,還是那種街上隨處可見的麻布料子。

    因為染料較昂貴,所有沒經過染色的布匹價格便宜。

    可是今天拾兒身上穿著一件樣式古雅的長袍,是純粹而濃郁的墨黑,沒有半分雜色。領襟,袖擺和腰帶則壓著暗金線的邊紋,他這樣不言不語的站在那裡。簡直有一種人間的帝皇遠不能比擬威勢和貴氣。

    還有,他身上搭著件斗篷,挺長,那樣式也是絕對的貴族范。

    不是說上面鑲了多少珍珠寶石,繡了多少花紋。正相反,這件斗篷上面什麼裝飾都沒有,簡單到了極點,仿佛就是隨手裁出來的一塊布,然後這人就更隨手的搭在身上。

    好看。

    秋秋都捨不得把眼睛從他身上移開了。

    他也沒有半分不自在。就站在那裡任她打量。

    可是再看一眼,秋秋有點納悶。

    這件大氅,好象……有點眼熟?

    秋秋沒多想,反正她時不時的總會看著某人、某地、某物眼熟,早習慣了不去尋根究底。

    「你還說你沒有地方落腳。」秋秋得意的笑,指指身後的屋門:「這是什麼?讓我發現了吧?你是掌門請來的客人吧?今天大典你去看了沒?」

    「去了。」他的話一向不多。就算非說不可的時候,也總說得很簡短,秋秋早就習慣了。

    「我都沒注意你,今天人實在太多了。」

    滿大廳的人,數都數不過來,要一個個分辨清楚。那工程實在太浩大了,掌門本人估計都辦不到。秋秋個兒矮。又站在個邊角里,想從茫茫人堆中把拾兒找出來,那談何容易。

    「我看到你了。」

    「啊?真的?」秋秋本能反應是摸了一下頭,又抻了下衣裳:「這衣裳好看嗎?新做的,今天頭一回穿。」

    他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還是只答了兩個字:「好看。」

    雖然答案很沒有誠意,但他那種專注的象是要把人溺死的目光彌補了不足。

    秋秋臉有點要熱。她不太自在的轉開臉,咳嗽一聲清清嗓子:「你今天穿的也好看。」

    對方這次的回答就更省事了。直接「嗯」了一聲。

    進了屋,兩人之間突然安靜下來了。

    本來秋秋有挺多話想和他說的,今天的大典啦,掌門人和東方島主的八卦啦,甚至那幾個執著於真人模仿秀的姑娘也是個好話題嘛。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一見了他,就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倒是拾兒先問她:「剛才看你盯著水缸出神,在想什麼?」

    「啊……沒想什麼。」秋秋說的是大實話。

    她剛才腦子裡好象是一片空白的,眼睛盯著蓮花、游魚、雲影和水的波紋,真的任何想法都沒有,腦袋完全放空了。

    「喜歡那花?還是那魚?」

    他既然問了,秋秋就認真的想了一下。

    她覺得花和魚,都挺好,一個靜,一個動,靜的自有風姿,動的更是惹人憐愛。

    可是如果認真來說,秋秋居然說了一個不在選擇內的答案:「我喜歡……那缸水。」

    拾兒並沒有要笑話她的意思,反而認真的問:「為什麼?」

    「你問我這個,我一時也說不上來。我就是覺得,花也好,魚也好,都是靠著那水才能存活的。雖然花和魚都美,可是我覺得水更美。靜的時候,泛起水波的時候,還有……雖然缸不大,可是水面卻映出了那麼高,那麼遠的天空……」

    秋秋說著說著,自己也有些走神,不過她很快就把發散的思緒扯了回來:「書上不也說嗎,萬物都離不開水,都生於水,來於水。」

    具體書上那幾句話是怎麼說的秋秋不記得了,反正意思大概是這樣,她應該沒有記錯。

    「是啊。」拾兒贊同了一句:「上善若水,厚德載物。」

    秋秋有點兒不好意思。

    他說的和她說的,應該是一個意思,只不過人家說的文縐縐的,她說的就是大白話。

    「今天大典的時候,我看見你在下面笑,想到什麼有趣的事了?」

    秋秋睜大了眼:「我偷著笑你都看見啦?你這眼力真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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