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5 染漬
秋秋這麼痴痴呆呆的過了幾天,醒著也象夢遊似的。問她話好象沒聽見,要麼就答非所問各說各的。嚴姑姑有心想讓她出去走走散散,打發她去給楊長老送東西,去了半日沒見回來,嚴姑姑出去尋,結果在池塘邊找到了她。
秋秋抱著腿坐成一團兒,對著水正發呆呢。
嚴姑姑心想幸好是坐在水邊兒,沒跳進水裡。
這孩子好象比較親水。
嚴姑姑拉著她站起來帶著往回走,秋秋就傻乎乎的跟著她走。交待她送出去的東西一直還提在手裡,嚴姑姑苦中作樂的想,這也挺好,人丟了東西拿的倒結實,東西丟不了。
如此這般,其他被選中傳授的弟子們也有些不一樣的表現,有的弟子閉關了,不知道是不是參悟出什麼至理來,象秋秋這麼發呆的也有,但是症狀沒那麼嚴重。
秋秋自己壓根兒對自己這種狀態毫無察覺。她自己也說不清楚她發呆的時候神思跑到什麼地方去了,因為她從那種狀態中清醒過來的時候,腦子裡是一片空白的,什麼都想不起來。
興許是嚴姑姑在心裡的祈告真有用處,秋秋這麼神遊了幾天之後,突然間就正常起來了,不發呆不發痴了,神思清明,有條有理。嚴姑姑小心的問她紫玉訣領會的怎麼樣,秋秋想了想,茫然的一通搖頭:「好象都忘記了,一點兒都想不起來。」
說不失望那是假的,但是嚴姑姑安慰自己。徒兒沒那緣份也不能強求,自己好好教,將來不求她有大出息,平平安安的過就行了。
秋秋的確沒有說謊,她的確一點兒都不記得紫玉訣是怎麼回事了。
她還記得當時掌門人傳授她們紫玉訣時候的情形,可紫玉訣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兒,當時印進她腦子裡的東西早已經全都模糊了。
掌門要傳達給她們的東西本來就十分玄奧,只可意會而不能言傳。越是努力的回想,當時的情形就越發模糊。到後來秋秋甚至無法分辨究竟哪些東西是掌門傳達給她的,哪些又是自己思緒發散後添加上去的。也許掌門要表達的完全是另一種意思,她的理解和印象都走了錯誤的路。
一切仿佛與沒有被選中之前一樣,旁人看秋秋的目光漸漸從新奇熱切變為平常,甚至有些憐憫甚至鄙夷混在裡面。許多人都覺得秋秋本來資質就不行,是嚴姑姑億給她託了人情。掌門人看著嚴姑姑的面子才答應傳授她紫玉訣,可是秋秋實在不爭氣,不是那塊材料,所以旁人能學出名堂來,她即使硬擠上了,也是白費力氣。一點兒都領悟不了。
嚴姑姑聽了這些話氣的不行,可她又不能一個一個揪著那些人去解釋。
秋秋自己倒是不在乎。依舊象往常一樣跟著嚴姑姑練功,種花。嚴姑姑心疼徒弟,琢磨了幾天,想出個主意來。
徒弟肯定挺喜歡出門的,帶她出門去散散心倒是個好辦法。
嚴姑姑覺得秋秋喜歡出門還是因為上次風雲會的事。秋秋離開時顯得那樣戀戀不捨。現在紫玉閣里糟心事兒太多,不如帶她出門去,四處走走看看。散散心輕鬆一下。等她們回來的時候,想必這些議論也早該平息了。
世上永遠有層出不窮的新鮮事。秋秋不會被人記得太牢固。她們暫時離開的話,秋秋的事應該很快就被眾人遺忘,她們會自動的尋找下一個話題。
嚴姑姑打定了主意,開始收拾行裝。
其實沒有什麼好收拾的,有乾坤袋,要用的東西往裡面一裝,師徒倆隨時都可以出門。嚴姑姑打算在她出門不在期間,將花圃的事托給可靠的人打理。
秋秋對出門也十分期待。能出去走走,能看看不同風景不同的人,當然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就是她擔心她一出去,小妹如果托人送了信來,她一時收不到。嚴姑姑為這事兒特意託了人,如果信到了就先替她收著。
她們的行程已經定了下來。
只是在臨行前,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意外。
意外這種事情,永遠都讓人措手不及。
秋秋記得很清楚,那天是九月初三,今年天涼得早,湖邊的草葉上都落了一層霜,白茫茫的。
嚴姑姑被掌門找了去,回來之後有些不知道怎麼對徒弟開口。
這幾天為著要出門的事情,秋秋顯得比平時歡騰多了,臉上總是笑容不斷,對出門的事格外期待,連去哪個方向,要坐船還是要乘車都列入了計劃之中。
現在讓她突然說她們不能出去了,徒兒該多失望啊。
還是秋秋看出來師父有心事,善解人意的端茶過來:「師父,掌門尋您說什麼事兒啊?」
「咱們……可能暫時不能出門了。」
秋秋覺得有些意外:「門派里有事?」
嚴姑姑點了點頭。
「說是有重要的客人要來。」
秋秋好奇的問:「是什麼人?」
這個嚴姑姑沒有告訴她。
不能出門,失望是有,可秋秋天性樂觀,很快自己就想通了。只是暫時不能出門而已,客人再重要,來了也總是要走的,到時候她們師徒的出行計劃一樣可以落實,所以真犯不著為這事兒愁眉苦臉想不通。
夏季的炎熱一天天褪去,秋高氣爽的好時節同樣也是個忙碌的季節。許多香草香花都到了採摘收穫的季節,院子裡道路旁山石後,到處都有小小的野菊花綻放,小小的花朵千頭萬緒,顏色更是五彩繽紛,雖然不名貴,可是卻充滿了蓬勃生機,特別討人喜歡。這種花別看不起眼,但生命力格外旺盛,有的弟子摘了一把五顏六色的野花回屋去插在花瓶里,除了往瓶里加水別的什麼也沒做,可是那些花開了好些天了居然還沒有半點要凋零的跡象。
野生的東西生命力就是和人工栽種的不一樣。有很多名貴的花草需要用特別的方法養護採摘,有的花一離開枝頭立刻就會枯萎。相比之下,秋秋更喜歡這些野花。
秋秋還在花圃邊一片荒地里採摘了許多小野果。有的甜,有的酸。最小的只有小指頭那麼大,最大也不過只有核桃一樣大小,一時吃不了這麼多,秋秋打算製成乾果或是用糖醃漬一下,等過了這段日子和師父一起出門時,在路上當零嘴兒打發消遣。
其中有一種果子是深紫色,味道酸甜,熟透之後皮變得特別薄,稍一碰就會破掉,裡面的汁液染在手上、衣裳上頭特別的明顯,而且還不容易洗掉。秋秋的指頭都快給染成紫黑色了,十指纖纖,可是指尖紫黑,看起來別提多怪異了。
秋秋看到變了色的手,忽然想起一件事,趕緊摸出鏡子來看。
果不其然,她剛才嘗了兩顆這種野果子,現在她的嘴唇舌頭都給染啦!白生生的臉上是一張紫得發黑的嘴巴,張開嘴露出來的也是紫紅色的舌頭和牙齒……
秋秋無語的把鏡子收起來。
好象妖怪。
晚上猛然一看,說不定能把人嚇暈。
她找了塊帕子,站在井台邊仔細的洗手擦嘴。也不知道這果子怎麼這樣奇怪,染上容易,要洗下來可是再艱難不過了,洗了半天,也沒見手上的顏色褪淡一些。
秋秋先是鬱悶,可是鬱悶完了又忍不住自己笑起來。
看來是她弄錯遼果子的用途。這果子可能本來就不該拿來吃,而用來做染料才對。
嗯,不錯,應該把這個作用記下來,說不定能用得上。
就在這時候她聽見背後有聲響。
秋秋站直身,轉過頭來。
一個人站在她身後不遠處,荒涼的長草淹沒了這人的大半身形。
秋天晴朗的陽光漫灑,枝頭上有鳥雀吱喳亂叫,秋秋忽然覺得陽光太過明亮刺眼,照得人眼睛發暈。
她伸手在眼前遮了一下。
那人走了過來,目光從她的臉上,緩緩移到她的手上。
秋秋順著他的目光,一眼就看見了自己十個黑黑的指尖。
「這是怎麼染上的?」
秋秋這才回過神來,把包在手帕里的野果給這人看。
這人拿起一枚野果端詳,秋秋看著他的動作,嘴唇動了一下,可是沒說出話來。
說也晚啦,野果的汁液又漬上了這人的指尖。
他的手可真白——比她的手還白。
她形容不出這人的長相。
她從來就沒有看到過這樣好看的一個人。
那人好看的就象畫上的人。
不,就算畫上的人也沒有這樣好看。
他就象一個夢中人,那樣不真實。
這人也發現自己的指頭被染了。
可是他並不在乎。放下野果,他接過秋秋的手帕,替她擦手。
這人的態度這樣專注,象是在擦拭一樣精緻的,無比貴重的易碎細瓷一樣。
秋秋忍不住問:「你是誰?」
那人停下動作,抬起頭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讓秋秋怔住了。
不知道為什麼,心裡莫名的難受起來。
他沒說話,低下頭繼續替她擦手。
可是擦了半天,那顏色還染在那裡,頑固的不肯褪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