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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方神色恭謹的走了過去,繞過冷杉在兩株崖柏間轉身,終於看見了師父。劉黎就在冷杉下盤膝而坐,從剛才石林的方向看過來,他完全被樹幹擋住了。
劉黎給遊方的印像一直是個神氣活現的小老頭,帶點孩子似的頑皮,喜歡惡作劇和開玩笑,還經常吹鬍子瞪眼敲徒弟的腦袋,一副老不正經的樣子。
但此時此地再見,感覺全然不同,劉黎並不魁梧的身形盤坐於地,卻真真切切匯聚群山雄渾氣息於一身,天地之間的靈樞氣機引聚環繞。
他盤坐的身形就是一座山、就是這群山的神髓所在,似高不可攀、似橫亘千古、似雄壯巍峨,似含情萬物,同時也隱約流露出一種難言的滄桑。
劉黎眼帘微垂,身前放著量天尺,他運轉天人合一大陣便是以此物為靈引。遊方解下背包,整理儀容,畢恭畢敬的向著師父劉黎、也向著這天地間的山川靈樞跪拜了下去。
第三百三十五章 最後一句話
遊方這一拜五體投地、形神合一,全身心的融入這天人合一法陣所運轉中,他本人也成為匯聚的天地靈樞之一,元神清明無礙。劉黎沒有動也沒有抬眼,遊方的元神中卻自然聽見了師父的聲音:「你來了?很好!」
是劉黎在說話嗎?是的,仿佛也是這天地山川發出的語言,遊方聞聲恍然而定,不是劉黎定住了他,而是自然進入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境地。是劉黎展開的神念將他引入,如同遊方以往展開畫卷引入他人的元神。
但劉黎展開的不是任何一幅畫卷,而就是這天地山川的情懷,它包容一切,無需一紙畫卷承載,也不是一紙畫卷所能承載。百歲情懷所攜的靈樞意境,三天三夜運轉神念之功,藉助此地之勢,運轉天人合一大陣,此刻在元神中對徒弟訴說。
遊方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不僅是天地之間沉睡的生機被喚醒,還有萬物含情之生動,風水有了靈魂。這靈魂是劉黎的情懷所賦予,同時也是山川千年以來所固有,一念之間他想到了四個字——神念合形。
劉黎的秘法境界已至神念的極致——山川有情,距「神念合形」的門檻只有一步之遙。六十多年前受傷功力大打折扣,始終沒有恢復鼎盛,但今日藉助此地的陣法運轉,又重現了這一生曾企及的巔峰。
劉黎並沒有邁入神念合形的門檻,但他此刻卻能展現這種境界,告訴徒弟什麼是神念合形。它不僅是移轉靈樞能為滋養形神所用,也不僅是凝虛為實能見萬物含情生動,而是融入到山川靈樞之中,人的神魂就是山川的神魂,這是一種難以體會的浩瀚。
遊方僅僅是一種感受——原來如此,世間還有這種境界?
而劉黎卻是一種體會——的確如此,世間真有這種境界!
清明元神中的傳承交流,遊方自然就明白師父所欲訴說。劉黎當年繼承地師衣缽時,也曾處在遊方的位置有如此感受,而如今再傳於弟子。正式的儀式還沒有開始,既然遊方來得早,那就靜靜的跪著吧。
劉黎發出了一聲嘆息,宛如山川同嘆,他似乎並不希望遊方來的太早,這本是難得的悟法機緣,老頭為何會這麼想呢?遊方也不明白,定境中容不得雜念。
時間過去了一個多時辰,遊方又聽見了師父與這璇璣峰一體發出的嘆息。這時又有人陸續登上了峰頂。來的可不少啊,足足有三十四位,其中有三名神念高手——唐朝尚、唐半修、安佐傑。
他們的陣形成前後三個層次,安佐傑等十二人在最前方似是探路,唐朝尚等十五人隨行,唐半修等七人在隊伍的最後面警戒,前後距離約有三百米。
他們是從另一條路上山的,無論是從清晰的衛星地圖上仔細研究,還是巡山勢脈絡感應地氣,登上峰頂只有那麼一條路。至於劉黎給遊方畫的秘徑,那根本不是路,假如他們也得到同樣的路線圖試探著硬闖,這三十四人中恐怕只有唐朝尚與唐半修兩個人能上來,連安佐傑都不行。
安佐傑雖有神念之功,身手也還算不錯,但論內家功夫勁力之內運外化、體魄之輕健敏捷,尚無法與遊方等人相提並論。
從「正路」登上峰頂,迎面便是一片石林,這時唐朝尚從後面趕上來與安佐傑同行,小心翼翼的穿過這片石林,前面就是遊方走過的高原草甸。他們也看不見劉黎所在,但神念中能感應到天地靈機被引聚的中樞,就在草甸盡頭的另一片石林之後。
那邊會不會有埋伏呢?唐朝尚命安佐傑率人穿過草甸進入對面的石林探路,待唐半修的斷後隊伍也登上峰頂之後,這才率大隊人馬來到那如圈牆林立環繞的另一片石林中。
遊方的元神中似乎聽見師父說道:「好,來的越多越好!」但這只是一閃念而已,此刻他仍沉浸在那天人合一的定境當中,心念沉靜的很,來就來了吧。
包圍峰頂南側的環繞石林如障,對於普通人來說只有一個出口能夠過來,其餘的地方都被密密麻麻難以攀援的亂石叢遮擋。但來的顯然都是高手,秘法境界不低,而且還帶著各式各樣的傢伙,受過特殊的訓練,在石林後各個位置完成了半弧形的包圍。
他們看不見遊方和劉黎,那株生長近千年的冷杉樹並沒有經過人工的修剪,樹冠如層層重樓,底處也展開幾乎垂到了地面,而樹幹有兩米多粗,完全擋住了師徒二人。但從天地之間隱然運轉的大陣感應,劉黎就應該在樹後,那麼遊方定然也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