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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黎與遊方坐在塔頂上,望著腳下的娛樂公園,只聽老頭又嘆了一口氣道:「小遊子,你可知道這片公園的地下,是什麼所在?」
遊方掃視了一眼周圍:「我們立足的塔,重修過多次,最早應該是佛塔,周圍有佛寺,而且塔下地宮應該還在。但這片公園是剛修的,新浮人氣與新建物性掩蓋,短時間弟子還無法清晰的感應。」
劉黎:「若是以搜神之法去完全感應清楚,這麼大、這麼深的地方,今天累死你也不行。我告訴你吧,這座公園的地下,是一片戰國大墓,在這裡只要肯挖,到了一定的深度,坑寬一點,定能碰到兩千多年前的楚墓。」
郴州處於羅霄山脈與南嶺山脈的交匯處,也是珠江、湘江、贛江水系的分界處,戰國時楚國的南疆,越過這個地點再往南,兩千五百多年前就是遍布濕障叢林的蠻荒之地了。
南塔嶺一帶與洛陽北茫山有類似之處,古語生居洛陽死葬北茫,而楚國封地在南疆的貴族一系,生居郴州一帶,死後世代葬於南塔嶺。南塔嶺自然不能與北茫山的規模相比,做為南楚貴族世代安葬之地的持續時間,楚被秦國滅亡之後也就斷了。
但是南塔嶺戰國墓葬群密度相當大,埋藏的年代和地點都很集中,劉黎說這座公園下面是一片古墓並不誇張。遊方點頭道:「聽我姐夫說過,郴州這幾年接連發現戰國楚墓,都是在某片地方附近的工地,看來說的就是這個公園。」
劉黎瞟了他一眼:「你姐夫,他是做什麼的?」
遊方很不好意思的答道:「他是河南文物考古研究所的副所長,主管野外發掘與文物搶救保護。」
「哦?」劉黎突然笑了:「難怪你小子優哉游哉,一點都不著急去找陰界土,等著你姐夫的消息吧?還真會省事!」
遊方低頭道:「弟子一點投機取巧的小心思,一句話就讓您老給看穿了。」
劉黎:「會取巧並不是壞事,但也要會下功夫才行。……唉,我本想帶你來感受一下,可能有陰界土埋藏的地方,其地氣感應會如何,現在全被攪亂了。」
見老頭還揪著這個話題直嘆氣,遊方一指遠處的郴州城勸解道:「你看看城市的發展,時代畢竟不同了,唐與漢不同,今與古不同。修這麼一座公園,也算阻止了周圍房地產開發的蠶食,市民也有個休閒的去處,並不是壞事。」
劉黎還是覺得心情不順,嘟囔道:「公園可以有很多種,也不能把這裡修成這樣啊?你覺得在北京天壇公園架個海盜船,感覺不彆扭嗎?這下面可是成片的戰楚大墓,保存都很完好,地氣感應蒼涼悠遠,應是適於行游闡發幽思之地,此塔便是呼應地氣之靈樞,當時有人懂行。難道今天設計公園的時候,就沒請明白人來看看風水嗎?」
遊方陪笑勸道:「有些傳承,偶有擾斷,需要時間慢慢恢復。能修這座公園是好事,至於人文的進步得有一個過程,各地的人們漸漸會越來越多的意識到,市民休閒不僅僅就是個遊樂場,它會有多種風格的選擇,與地氣相合滋養今人之神思。您老就別再感慨了。」
劉黎的心情稍微舒緩一些,又瞪眼訓徒弟道:「我這麼大年紀,發兩句牢騷不行啊?」
遊方:「行,當然行!但您的年紀看上去一點都不大,生龍活虎呢,剛才這一路飛遁,您顯然未盡全力,我差點都追不上。」
劉黎撇著嘴一擺手:「別淨揀好聽的說,談正經的吧,有得必有失,如今在這座塔上,感悟心盤倒是更合適。想當年我與松鶴谷向家上代門主,就曾在此地問論心盤,真沒想到,下一代門主向左狐死在我手裡,轉眼百年看似世事無常,卻有陰陽消長生煞相化運轉,沉澱於地氣之中,這便是心盤術之根本心法。」
劉黎的神色變得嚴肅起來,開始向徒弟講授心盤——
所謂運轉心盤,並不是以神識運轉地氣,恰恰相反,而是在隨著地氣感應運轉神識,這是一種自我體驗,甚至可能是恍惚中的靈光一現。所以早在遊方尚未掌握靈覺之前,就朦朧的摸到了心盤術的一絲門徑,卻又形容不出為什麼。
就比如腳下這座磚塔,最早的古塔可能早已無存,但它不等於真正的「消失」了,斷瓦殘磚散落於荒煙蔓草間,埋藏在歷史層積的記憶中,環境中還留存其物性與氣息,神識至精微處可以感應。而如今這座清代的磚塔,表面又經過了二十一世紀的修葺,自然帶有層次分明的環境信息與屬性。
這種信息在動靜之間,如一條奇異的河流,其運轉方式與人們平常所理解的運動流轉不同,而是空間與時間的共鳴韻律,在環境中的表達。它是神識無法觸動的,但可以去感應,並且在一種空靈與清晰的境界中隨之運轉。
這種境界不僅是玄之又玄的描述,在秘法中有實證的體驗,就「神氣相合,煉境之至,化神識為神念」。它必須要在突破「神氣凝鍊,移轉靈樞」的境界之後才能掌握,否則無法去談隨地氣運轉神識。
遊方當初也曾勉強發動似是而非的心盤,總是感到難受欲嘔,假如不是從小習練內家功夫,身強體壯神氣完足,換個人恐怕會當場抽搐暈厥。就算是遊方這種體格精力,也是非常傷身的,秘術自有忌諱不能隨便亂來,不得師承指點自行摸索誤打誤撞,最容易出這種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