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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方陪笑道:「前輩,我本來就不是你的徒弟。」
劉黎大大咧咧一擺手:「將來有可能是,現在就得學著點,好好努力吧!」
遊方哭笑不得,岔開話題又問道:「以那位崔老先生的年紀,不太可能親自下廚了,這家飯店的菜究竟做的怎樣?」
劉黎一翻白眼,就像看一個傻子似的看著遊方道:「這種傻話你也問得出來?我也沒來過,當然嘗了才知道!……今天帶你來這裡吃飯,主要目的就是讓你看看這塊匾,你是學風水的,假如有人送你一面『地氣宗師』的金匾,你敢掛在門前嗎?」
遊方連忙搖頭道:「我只是懂一些風水之說,不是專門學風水的,更不是什麼風水師,地氣宗師的金匾哪裡敢掛?」
劉黎挺胸一指門匾:「所謂藝不壓身,人家就敢掛,也真能當得起!地氣宗師那樣的匾,我劉黎也敢掛,就希望你這個小遊子將來莫要當不起!」
沒法和這老頭認真說話,三言兩語總能拐到這個問題上,遊方只得打趣道:「老前輩,您家大門上真掛著地氣宗師的牌匾嗎?」
第十二章 彪悍的奶奶
劉黎回手拍了拍自己的肩頭道:「我扛在肩上呢!行走江湖之際,便身負一代地師的傳承,也許你還不了解這『傳承』二字的含義,正因此我才會出現,否則你哪有這麼好的運氣與我老人家同席而談?……門上的金匾只是一種象徵,其象徵的東西才是真正屬於人們的財富,崔大廚百年之後,這家飯店還能不能掛得起這塊匾,你認為要看什麼?」
老頭的神情很少見的激動,遊方趕忙打岔道:「匾看了,前輩的教誨我也記住了,可以吃飯了吧?說實話,晚輩真的餓了。」
進了飯店才發現大門外那塊匾還真不是店家自己找人寫的,大堂正中還掛著同樣的一塊,但上面多了題頭和落款。題頭是「賀崔義清老先生從廚七十周年」,落款是「濟南烹飪協會贈,2007.9」。
在這裡吃飯來晚了沒桌,包間都要提前預定,不料進門後劉黎和服務員打了聲招呼,就領著遊方上樓進了一間不大的包間——他來之前已經定好房間了,菜也點完了。遊方不由得再次苦笑,他自以為跑的挺歡,殊不知一舉一動都在劉黎的掌控之中,連今天中午在哪裡吃、吃什麼都定下了。
劉黎點了四菜一湯,四個菜全是特色魯菜,而且都是葷的:九轉大腸、油爆雙脆、滑炒裡脊絲、鯉魚跳龍門。這些可不是適合老年人吃的菜,真沒想到老頭這一把年紀還有這種好胃口!湯稍微清淡一點,名字叫燕窩湯,但用料主要是蛋花與海菜。
當鯉魚端上來的時候,劉黎微微一皺眉,嘟囔了一句:「刀工次了點。」
遊方勸道:「以您老的閱歷自然見多識廣,我不清楚您說的刀工好是什麼概念,但這家館子對老百姓來說可不是很精貴,你也不看看價錢?這道菜三十八塊,什麼錢什麼貨,您還指望廚師做出御膳的刀工來嗎?不能光看人家的招牌,也要看他讓你掏多少銀子!」
劉黎笑道:「說的不錯,你小子是什麼時候明白這個道理的?」
遊方:「從小擺弄瓷器的時候就明白了。」
劉黎提著筷子怔了怔:「擺弄瓷器?你的家傳不僅是風水?」
遊方一不小心說漏了嘴,恰好此時油爆雙脆端上來了,主料是豬肚與雞胗切成花樣爆炒,他轉移話題道:「嗯,這道菜的刀工不錯,比剛才好。」
劉黎伸手去夾菜:「要趁熱吃,油爆雙脆冷了就沒口感了……小心燙嘴。」
功夫不大,酒菜全部上齊,服務員關上房門,包間裡只剩下一老一小。劉黎喝了一口酒,收起笑容,端著杯子不緊不慢的說:「年輕人,你躲了兩天,從河北來到山東上千里路。我老人家這麼大年紀還跟著你玩捉迷藏,事到如今總該有個交代了。這裡沒別人,你說,為何要殺狂狐?」
該來的終究躲不過,遊方放下筷子,思緒沉入到回憶之中——
……
遊方出生在河南省一個叫白馬驛的村莊,據說古時這裡曾是一個驛站,驛站中有一匹白色的駿馬,因此而得名。圍繞這個驛站有了酒樓、商鋪,漸漸發展成一個集鎮,一度很繁榮,但明末因為戰亂而廢棄,據說是闖王李自成大軍過境時摧毀了這個集鎮。再後來的幾百年,這裡又成了一個村莊,老人們提起村莊的名字時,都會講到這樣一個傳說。
與一般的村莊以單姓宗族為主不一樣,白馬驛是一個雜姓混居的村莊,姓李的、姓牛的、姓馬的都有。提到白馬驛游家,不得不提一位在當地大名鼎鼎的老太太,她就是遊方的奶奶莫四姑。
莫四姑是解放後不久嫁到白馬驛的,遊方的曾祖父早年是鄉間的私塾先生,莫四姑嫁到游家就圖丈夫知書達理又兼溫和儒雅。她年輕的時候可不是一般的強悍,論體格比男人還要壯實,而且會功夫,刀槍劍戟都能耍得來,掄起鋤頭七、八個壯小伙都能打趴下。
莫四姑不太像一個普通的農村婦女,不僅能說會道、能打能鬧,且不怵任何場面。她在外面雖然強悍,但嫁夫隨夫,在家中對公婆很孝敬,在有些文弱的丈夫面前也從來不舞刀弄槍,家務做的好下地幹活也是一把好手。
莫四姑第一次顯示「威力」是在「反右」期間,那時全國上下各種運動不斷,浪潮也波及到河南鄉下的白馬驛,當時流行的運動是抓右派出來批鬥。這個村莊裡能輪到誰被打成右派呢?當然是莫四姑的公公、舊社會的私塾先生首當其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