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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幅畫境的變換,畫意本身就是主宰,怪獸撲來似帶著不可抗拒的力量,然而遊方卻毫無懼色,腳下步伐不緊不慢,行走中揮手向前斬去。他的手發出一片劍光,就似月華灑落,正斬在怪獸的身上,然後就聽見一片奇異的碎裂聲,那怪獸的身形如青煙般消散不見了。
正在展廳中參觀的人們被一陣刺耳的脆響嚇了一大跳,只見剛進來的那個小伙站在《神虎噬女魃》壁畫前大約三尺遠的地方閉目沉思,而壁畫上罩的玻璃突然碎了,裂紋密密麻麻瞬間成了無數細小的片狀,嘩啦一聲傾瀉灑落。
壁畫裸露出來,在昏暗的光線下不知為何顯得是那麼清晰,畫上的景物入眼生動無比,就仿佛要活過來似的。這麼大的動靜,而那小伙卻如泥塑般一動不動,就似根本沒聽見。所有人在這一瞬間都愣住了,好半天沒反應過來。
畫中的「遊方」揮手斬滅怪獸,已經走到樹下,輕輕解開她纏繞在樹幹上的青絲,張開雙臂將秦漁抱了起來。她的身軀幾乎每一寸都那麼美,這本就是遊方閱歷天下美景所賦予,是他心念中最完美的意念所造就,如軟玉凝脂的香肩卻留著被怪獸咬噬的傷口,鮮血順著肌膚流到了雪白的胸前,看上去是那麼觸目驚心,令人心中刺痛。
她在他懷中瑟瑟發抖,虛弱的聲音在元神中傳來:「你怎麼才來?」
遊方柔聲道:「對不起,我踏遍萬水千山一路找尋,今日才至此地,你為我受苦了。」
秦漁的身體很輕柔,就像一朵雲,同時又充滿質感,分明就是世上最美妙溫柔的女體,遊方小心翼翼用手撫過她的胸房與肩頭,拭去血跡,指尖凝鍊的光華似能止血。然後他取下樹上掛的長綢一抖,原來那是一件古代女子的長裙,親手為秦漁穿好。
它應該是人類發明衣料以來最古老的一種衣飾了,但是不論穿在任何年代的女子身上,都顯得新潮而性感。無袖而前後開襟,從上身很隨意的披散到膝下,腰間用衣帶束住,偏左側打了一個結,垂著一枚琉璃珠。
穿好這火紅色的長裙,遊方輕輕的將她放了下來,一隻手還攬著她的腰。秦漁的雙腳剛一落地,畫境突然傳來一陣如龍吟般的劍嘯聲,這一片天地的場景再度為之一變。秦漁身子一軟倒在遊方的懷裡,那已凝成實質的身形又變得恍惚起來仿佛隨時要消散,臉上痛苦和害怕的表情卻真實無比。
遊方將她再度抱起,輕聲說道:「秦漁別怕,這便是我失去你的那一幕,也是我找回你的這一刻。」
周圍的景物又變了,面前有一座七層八面的玲瓏寶塔,朱欄青瓦、墨角淨牆、紫金葫蘆頂,拔地而起似欲破空飛去,卻匯聚渾厚沉重的地氣呈現輕靈之相,正是南昌的繩金古塔。遊方當初就是因為在繩金塔下運轉神念,激引了繩金塔匯聚千年的劍意侵襲,結果劍靈被鎮消失,再也無跡可尋。
今天用這樣一種奇異的方式找回秦漁,瞬間又回到了繩金塔下,這一幕場景在遊方的胸臆畫卷中展開,卻真真切切如當日靈樞地氣激引震撼重現。
龍吟劍嘯聲似持續了很長時間,又似把時間只凝成一瞬,遊方懷抱秦漁,臉上的表情與她是一樣的,似苦楚似畏懼。畫境仍在不斷的變化,秦漁的身形一陣模糊一陣清晰但卻始終沒有消散。當劍嘯長吟聲終於消失的時候,繩金塔也消失了,周圍的畫境亦隨之消散,遊方又「回」到了展覽廳中,抬頭睜開了眼睛,面前還是那幅壁畫和滿地的玻璃碎片。
剛才已經有工作人員跑向這邊,但是他們剛剛一動,展廳中所有人隨即就聽見一陣龍吟劍嘯之聲,似是從自己的腦海深處傳來,激越無比,讓人一陣意識恍惚。等大家回過神來,卻發現站在畫前的那個小伙已經不見了。
此時的遊方早已經走出了展覽室,快步離開了古墓博物館,在腰間暗撫秦漁,臉上亦是溫柔撫慰的神色。
博物館的展覽廳里發生了這種怪異的事情,在場的人都親眼看見一個很特別的小伙走進來,然後玻璃罩莫名碎裂,又聽見那一聲奇異的長嘯,一陣恍惚之後小伙子又不見了,大家面面相覷議論紛紛,你問我、我問你,但誰也搞不清是怎麼回事。
這裡是古墓博物館,就算平時再怎麼強調唯物主義教育,但是環境氣氛擺在那裡,神神叨叨以及鬼鬼怪怪的各種傳說總是免不了。這件事私下裡就傳開了,結果越傳越邪乎版本也越來越多,據說有人看見從古墓中走出來一個小伙,經常在博物館裡遊蕩,到各個展廳欣賞文物,與不知情的工作人員打招呼聊天云云。
這樣的故事聽著怪滲人的,但是聽多了又怪吸引人的,傳到最後,博物館的領導在開會時還特意強調,員工平時不要私下裡編排這些亂七八糟的故事。但是人們閒聊時還是願意談起,尤其有那麼幾位女員工,聽說那小伙年輕英俊,氣度不凡,是位非常有魅力的帥哥,還在開玩笑道:「這男鬼咋沒讓我碰上呢,遇到了就領回去。」
有很多男人在談聊齋故事中的美艷女鬼時,時常會發這種議論,女人開玩笑也一樣,遊方大概沒想到自己也會成為這種八卦話題的談資。——此為笑談後話。
從古墓博物館出來,遊方沒有在洛陽多停留,連夜坐火車趕回北京,一路上以神念小心護持著隨身的佩劍,似是守護一個新生的嬰兒。這柄劍一直是他的防身利器,守護他不知經歷了多少兇險,而今天情況卻倒了過來,遊方一直在守護劍中沉睡的劍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