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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游祖銘本人並不是出售贗品的文物販子,而且他做生意還有三條原則:一是接活不還價,二是出貨不說假,三是一定要留下獨門打眼的印記。
游祖銘除了自行仿製一些古代工藝品之外,最主要的生意是按照客戶的要求,專門訂製某些古代器物的仿品。有客戶拿著圖樣或寫明要求來訂貨,游祖銘開價多少就是多少,從來不還價。如果對方覺得貴,那就別做。這也是拒絕某些客戶的辦法,假如某些活游祖銘不願意做或者感覺不能碰,就會開出一個誰也接受不了的高價來。
游祖銘出手的每一件重要器物,都會附上自己親筆所寫的「說明書」,很明確的指出這不是古代原器,而是仿製什麼時期什麼地方的東西,該器物在歷史上有什麼典型特徵,這件仿品出自何人之手。以上內容用毛筆在上等生宣上寫清楚,並留下自己的簽名與篆章。
因為生宣是透墨的,鋪在下面的那一層也會留下同樣的墨跡,游祖銘就把下面那層留在自己手裡,連同器物的照片一起收藏。假如有人拿著東西出去當贗品行騙,一個不留神栽到警察手裡,追查到白馬驛游家這裡來,游祖銘也能解釋的清楚不會牽連進去。
最後一條原則就是留下自己的獨門印記,假如知道破綻的話,一眼就能看出來。比如此梅瓶上隱藏的親筆簽名,不告訴你誰也不容易注意到,但一點破卻很明顯,是游祖銘最典型的印記之一。
聽吳老這麼問,遊方點頭道:「是有這麼回事,那三條規矩是我奶奶莫四姑傳下來的江湖冊門講究,如果不守的話,奶奶會打斷我爹的手。」想了想又一撇嘴道:「其實還不是自欺欺人,明知道來買這些東西的人都是想幹什麼,出去之後十有八九還不是被人冒充真品。」
吳老笑了笑:「是有自我安慰的成份,但說成是自欺欺人也不完全對,至少沒有自欺。天下這麼大,什麼樣的人什麼樣的事都有,能守好自己的門檻,對大多數普通人來說已經不錯了。刀能殺人,難道鐵匠鋪就要關門嗎?他就是幹這行的,人在江湖還能怎樣,否則拿什麼把你們姐弟養大?」
遊方:「對對對,您老的話當然有道理,人在江湖還能怎樣?我並不是有成見。……但說穿了也就是這麼回事而已,您老不必那麼誇獎,也沒有什麼好夸的。」
吳老卻饒有興致的解釋道:「年輕人,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誇你父親還有另外的原因。……我問你,宋有五大名窯,明三代與清三代中國瓷的水準達到巔峰,國人常引以為豪。英語裡的中國與瓷器可是同一個單詞,但是到了當代,提起陶瓷藝術,你能想起什麼?」
遊方撓了撓後腦勺:「好像沒太多值得大書特書的。」
吳老意味深長道:「再過千年,我們能給後人留下什麼珍貴文物,能夠代表一個時代信息?我認為你父親這種人,應該創造屬於自己的當代器物,他已經具備這種素質,恰如幾百年前的那些工匠與藝術家。」
遊方微微一怔:「吳老言重了,我父親確實挺有能耐,但達不到您說的這種層次!」
吳老反問道:「不去做,怎會達到?至少他已有這個潛力,自己也一定想過,既然擁有如此技藝,那麼所追求的人生境界究竟應是什麼?」
聽到這裡,遊方突然站起身來,自己去廚房的窗台上拎過酒瓶,拿來一個杯子倒了滿滿一杯酒,雙手捧起,很認真的說道:「吳老先生,我敬你一杯,替我家父謝謝你!您這番話,我一定會轉告他的,這些年來家父自己確實可能想過,您老是一語道破天機。」
吳屏東也不客氣,看著遊方喝下滿滿一大杯酒,又問了一句:「你什麼時候轉告你爹啊?是不是很久沒回家了?小小年紀離家出走闖江湖,究竟與家裡有什麼矛盾和成見?」
遊方含含糊糊的說:「也沒什麼矛盾,一點小事情,家務事而已。」
吳屏東:「我聽小池提到過,你姐姐還有其他家人都挺擔心你的。」
遊方低頭道:「也沒什麼好擔心的。」
吳屏東:「是啊,你這種孩子在哪裡都能混得開,說擔心有點多餘,說關心總可以吧?……再問你一句,你說你父親做生意有三條規矩,假如不守,你奶奶會打斷他的手。那麼你將來做同一門生意呢,是不是也得繼承這三條規矩?」
遊方嘟囔道:「我沒想幹這行,假如真乾的話,規矩當然會守的,學手藝的時候就說的清楚,要麼答應要麼別學。」
吳屏東追問:「假如你一不小心壞了規矩,你父親是不是也要打斷你的手?」
遊方隨口答道:「說是這麼說,夠嗆真能這麼狠,給個教訓一定的,我畢竟是他親兒子。」
吳老突然笑了,慈眉善目很是和藹:「原來你也清楚,家人到底是為你好的!……就別繃著了,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情,馬上就放寒假了,準備回家過年吧。小池今年要與成元一起到你家過年,我明天就給他打個電話,說在北大遇到你了,你春節也要回去。」
在外面飄的時間不短了,早先的尷尬以及心裡那點小疙瘩回頭看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父親與蘭阿姨在一起只要日子過的好,不也是好事情嗎?遊方早就想回家看看了,但總覺得在外面還沒混出名堂,面子上有點抹不開。今天吳老給了一個台階,遊方很痛快的順著下來,決定回家過年,以前的小矛盾不必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