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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美的夜色,能聽見峽谷中的瀑布流水聲,還有微風吹動竹葉的輕響,兩人坐在這裡靜靜的喝茶。不知過了多久,炭火的紅光漸漸暗了下去,杯中的茶也有些涼了,吳玉翀終於問道:「月影仙子,你為什麼要回到這個地方?」
「我此前只在松鶴谷中清修,從未殺過人,也未遭遇過兇險。可是在這裡我遭遇了平生最險毒的伏擊,不僅以秘法殺人,而且自己也險些送命,這對我來說都是不願記起的往事、從來都沒有想過要經歷的遭遇。」向影華緩緩回答,接著又語氣一轉道——
「但這裡真的很美,不是嗎?後來我知道是你們無沖派中一個叫潘翹幕的人挑選的地方,這竹林精舍也是她命人設計建造的,果然是人才啊,真的是可惜了!現在看見你,更覺可惜啊。人生際遇並非總如你所願,但那靈樞意境就是讓人如何去欣賞美好,山水不僅無辜,而且令人感激。」
吳玉翀低頭看手中的杯子,想起了在南昌梅嶺時遊方對她說過的很多話,也許與向影華的表述不同,但含義卻如此默契,這兩人之間似是心有靈犀啊。
……
山中被軟禁的生活就這樣開始了,不知不覺的已經過去了一個月,向影華並不怎麼理會吳玉翀,如果吳玉翀自己樂意,甚至就可以當向影華不存在。向影華這段時間在辟穀,以她的秘法修為還不至於不食人間煙火,但在天地靈樞之間滋養形神,這也是一種閉關清修,一月不食倒也沒什麼。
原來向影華是到此地閉關,軟禁吳玉翀在此,似乎只是順便為之。
吳玉翀天天生火做飯,就在山泉中汲水,峽谷下的水潭可以捕到魚,林間還有竹鼠與青蛙,山中有木耳和各種野菜,油鹽醬醋都不缺。竹扁中曬滿了黃花、野果,用細竹枝穿起一串串小魚掛在竹棚里,芙蓉谷上每天都有炊煙升起,這悠遠山中增添了一絲人氣微漾。
在一起呆的久了,吳玉翀才體會到「月影仙子」這個名號並不是一種恭維,也不僅僅是指向影華的形容氣質。
在都市喧囂中生活的很多現代人,往往都有一種葉公好龍之憾,嚮往山青水秀幽靜無人之處,坐在寫字間中常常感慨如能找這樣一個地方隱居將是多麼愜意。可是真把他們送到偏遠山區,沒有網絡,沒有各種娛樂設施,脫離了現代都市生活享受,可能頭兩天還有點新鮮感,但過幾天恐怕就受不了了,就想著回去過舒服日子呢,還是水泥叢林中那個家好啊,一切都那麼方便。
若心浮躁,這山中幽境也會變得枯燥無比,若心出塵,那麼塵世喧囂中也會安然寧靜。凡人誰沒有沾塵之念呢,或多或少而已,性情也是或靜或動而已,像這種山中的日子並不是一般人能夠享受的,雖然看上去挺美,但是日復一日,甚至是一種忍受與煎熬。
可這些心塵氣息,在向影華的身上絲毫看不見痕跡,她靜若這清山,動若這秀水,神魂似能融入天地萬籟的合鳴之中,就是靈樞合韻之妙。然而她雖出塵,卻並非世外之人,真真切切就是一位明媚而恬靜的女子。
向影華這是在以身行證悟——何為息心便是修養。
這天吳玉翀從谷中汲泉回來,看見向影華正以一截細細的竹枝劃地,地上鋪了薄薄的一層細沙土,像是在作畫又像是在寫字。這幾天她一直看見向影華在這麼做,向影華不理會她,她也就沒有湊過去仔細觀瞧,今天終於忍不住走到身邊看個究竟,結果一站定,看著看著就入神了。
向影華確實在寫字,以竹枝畫字,字字成書,以書成畫,畫似山川,山川卻又似一篇書法,而書法細觀又似圖譜。但這究竟是怎樣一種圖譜,吳玉翀卻從未見過,假如是李永雋在這裡,可能會想起遊方在青城山談一字之幽的情景,而向影華便是把這字里山川寫在了地上。
地上寫的字仔細辨認應該是芙蓉谷,字體卻似篆非篆如山水紋,又在芙蓉谷三個字中間穿過,寫了憐心橋三個字,筆劃很有勁力,字體卻似石鼓文。如果是不識字的人,也能認出這是一幅畫,以字體的筆劃譜成的一幅畫。如果是精通密法的人,還能從這幅畫中感受到那獨特的山水靈樞,分明就是向影華所在的芙蓉谷憐心橋。
吳玉翀的秘法功力已廢,但仍然感應的非常清晰,山川有情的境界感悟未失,只要心神寧靜一樣可以領略到山水靈樞之妙。眼前的書畫相融,就是方寸之間的芙蓉谷憐心橋,她莫名又想起遊方袖中的畫卷,一幅看似簡單的山水圖,卻有千山萬水尋巒疊嶂的妙趣。
此時向影華畫地成書,以書為圖,當然不是在煉器。向影華似是知道吳玉翀心中的疑惑,淡淡解說道:「這是風水璇璣圖,從自古流傳的璇璣圖演化而來,你有沒有聽說過?」
吳玉翀無言的搖了搖頭,她只知道唐朝尚與劉黎同歸於盡的地方叫璇璣峰,璇璣也可指北斗或斗轉星移,卻沒有聽說過璇璣圖,本能的聯想到天文或太極變換,卻不清楚與向影華此時在地上作的書畫有何聯繫?
假如是薛奇男在這裡,當然知道向影華說的璇璣圖是什麼,可是吳玉翀與外婆在一起的時間畢竟太少,真沒聽說過。
璇璣圖的典故,源於南北朝時期一位才女蘇若蘭用五色絲線所繡的錦帕,上面一共有八百四十字,後人在最中心添了一個「心」字,形成橫豎二十九行列方陣。這八百四十一字按橫、縱、斜、正、反、迭、跳、回等各種讀法,取三、五、七言皆可成詩,經過歷代人上千年的解讀,據說成詩近八千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