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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她又沖遊方道:「聽說你吐血了,居然還出來喝酒!屈教授說你今天晚上一定要好好休息,否則傷勢會加重的。」看她說話時的臉色,假如遊方不回去休息說不定就掏出手銬銬走了。
池木鐸趕緊道:「你們聊,我先回去了。」
他剛走遊方的電話就響了,是屠索誠打來的。屠索誠先告訴遊方屠蘇現在情況好多了,已經轉普通病房,然後又問他的論文答辯怎樣?聽說一切順利在電話里恭喜了一番,然後叮囑遊方今天晚上不必過來,一定要好好休息,這是屈教授一再強調的。
……
在那家四合院結構的賓館房間裡,謝小仙微微撅著嘴看著遊方半天沒說話,忽然聽到他一聲長嘆,抬起眼問道:「你嘆什麼氣?」
遊方看著她,眼神前所未有的溫柔:「你在南海的時候說過,怕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就沒了,現在我終於明白。……一個人在天地之間也是那麼渺小,無常之憾、無常之嘆、無常之畏啊。」
謝小仙輕輕抓住他的一隻手道:「你從來不是悲觀消極的人啊,今天這是怎麼了?我記得你總是充滿陽光。」
遊方:「只是充滿陽光嗎?」
謝小仙瞪了他一眼:「還總是壞壞的,讓人恨!」
遊方:「好好保重自己,才能恨得起來,你的眼睛裡好多血絲啊,早點休息吧。」
謝小仙:「我是來監督你休息的,怕你半夜又跑出去闖禍!」
遊方有些無力的搖了搖頭:「闖禍?我最不願意做的事就是闖禍了,唉——!」
謝小仙:「怎麼又嘆氣了?屠蘇沒有脫離危險時我不敢說,但現在倒是可以說了,你那副樣子很嚇人。」
遊方顧左右而言他:「你說我是不是個煞星呢?身邊的人總是遭遇劫難,在重慶,你好懸中槍,在廣州,齊箬雪差點被斷頭催害了,而今天……」
謝小仙打斷了他的話:「原來你在感嘆這些?開槍的不是你,害人的也不是你,幹嘛要這麼想?」
遊方:「我感嘆的不是這些,是人世江湖,假如沒有這些事,我寧願沒有出現,這就是古人所說的無為吧。」
謝小仙的神情有點害怕了,伏過身在他的胸前道:「意外而已,萬幸屠蘇無事,你卻變成這個樣子,讓人好不適應啊。」
遊方拍了拍她的後背:「我沒事,真的沒事,只可惜……」
謝小仙又一次把他的話打斷了:「別再提可惜,別再嘆氣,否則我把你銬床上了,老老實實休息,不許胡思亂想!」
謝小仙要盯著遊方休息,然而她自己卻很累了,就在遊方身邊沉沉的睡去。遊方替她蓋好被子,自己披上外衣出門來到庭院中,在星光下閉上眼睛靜靜的調息,天色微明時才走回房間。謝小仙猶在熟睡之中,臉上還帶著一點嗔意、含著嬌色。
……
屠蘇睡著了,遊方就坐在病床邊,神情在發愣。
病房裡怎麼只有他一個人?說來不巧,屠蘇的母親又病了,也住在同一家醫院裡,不是什麼大毛病,就是覺得腰疼,需要人照顧。這老毛病已經有好幾年了,反反覆覆經常發作,找專家會診很多次了,反正誰也說不清是什麼毛病。
屠索誠當然忙不過來,請假只能照顧一個人,還好遊方在,就把他丟在這間病房裡。遊方本來想請護工,可是屠蘇已經沒什麼大事,管子都撤了,就是身上還帶著止疼泵,過了今天也可以撤了,有什麼事喊一聲護士就可以。
屠蘇和她媽媽原先住的都是普通病房,遊方來了之後立刻就找人換成了那種帶獨立洗手間還有一張專門陪護床的單間,只是收費比賓館的標準間還要貴些,屠索誠也沒反對。
遊方看著屠蘇,眼神又像看著很遠的地方,似乎穿出了病房外、穿出了險惡江湖,看著胸襟畫意中最明淨、最寧靜的山水,那是只有神念才能感覺到的世界,但他心裡想的卻很多很多,一時悵然出神。
他是闖蕩江湖的浮行浪子,當初是因為「避禍」而溜到廣州藏身,卻巧遇屠蘇,於是在江湖生涯中找到了一個寧靜的港灣,每一次回到那裡,或舔著傷口、或頤養情懷,這些屠蘇並不清楚。
既風流如此,遊方覺得自己是一個已經沒有資格說愛的人,確實無法說出那個字,在這種時候,他甚至會感到內心的羞愧。江湖上捲入了太多的兇險,紛爭中沾染了太多的血色,慶幸在內心中還始終守護著一片純淨的真意,與一切欲望煩擾無關,簡單而明澈。
他寧願就這麼守護,實際上等於在守護著他自己。
屠蘇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遊方在發呆,一副傻乎乎的樣子,她下意識的從床上勉強坐了起來道:「遊方哥哥,你一直在這裡坐著不動嗎?」
聽見屠蘇說話,遊方立刻就清醒了,說了一句:「你不能亂動!」卻伸手就把她抱了過來。內出血的病人確實不能亂動也不能亂抱,可是遊方展開神念將她的全身護持,然後放在腿上一把摟進懷裡又說了一句:「屠蘇,你可嚇死我了!」
說完這句話遊方就哭了,眼淚無聲無息的往下流,順著臉頰落到屠蘇的頭髮上。
屠蘇也被他嚇著了,從來沒見過遊方哥哥這樣啊,蜷在他懷裡不敢動,過了一會兒才很小心的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側著身子將臉頰貼在他另一側的肩膀上,找了個很舒服的姿勢就這麼鑽在他的懷裡,抬頭偷偷的看著他,想勸又不敢驚動,於是乾脆閉上了眼睛,身體有些微微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