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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台的一側是個停車場,已經停了三輛車,平台中央放著撐好的防紫外太陽傘與休閒桌椅。從這裡往前看去,白雲山下麓湖風光盡收眼底,空間上卻有相當的一段高度與距離,不受湖面夜霧濕氣的影響。平台北側是一棟三層建築,沒有掛招牌,看上去不知是私人別墅還是度假村、會所之類的地方,但此刻顯然是牛然淼在廣州的落腳點。
真沒想到,在人氣雜亂的廣州市郊竟有這等清幽雅致的居所,風景與風水都不錯,就是老年人住著稍有點問題,但也無關緊要。遊方心中暗嘆,有錢人就是有條件去挑剔,或者自有人替他將一切安排的很舒適,住這種地方一般老百姓想都別想。
然而他只是感嘆並沒有太多羨慕,也許與心態有關吧,他精通風水善察地氣,只要願意去找,自然也能找到小環境不比這裡差而且便宜很多的地方,只是人工修飾上無法相比而已。
在門前下車,仍是齊箬雪將他領到一樓,先在一間洗輿室的門口站定,請他進去洗手,之後才進了餐廳。這裡朝南裝著雙層落地長窗,拉開帘子可以看到外面的風景,中央放了一張白楓木餐桌,桌邊共有六把椅子,卻只放了兩套餐具。一套當然在主座前,另一套在主座的右手邊,遊方一看就知道自己該坐那裡。
幾名穿著白色制服的廚師正在往桌上擺放各色早點,然而遊方一眼就被餐桌中央放的東西吸引了,赫然正是那隻已被他摔碎的青花梅瓶!
第五十五章 興蒼生
這隻梅瓶顯然是被高手修復了,其實瓷器在打碎的時候,有些細小的碎片已經成為渣粒,是不可能完全保留下來的,摔落時釉面著地的部份也會有脫落損壞。但現在這隻梅瓶表面毫無破綻,細微的缺損處已完全填補,落地的脫釉處也補繪的毫無痕跡,但卻沒有完全修復成原貌,從古至今的陶瓷中,還沒見過這種特徵的器物。
鬼手周逍弦以往修復打碎的瓷器,表面是看不出拼接痕跡的,但是這件青花梅瓶,表面布滿了魚網狀的蟹爪紋。遊方知道它就是碎片拼成的,但看上去卻並不像碎裂的痕跡,而極似宋代汝窯瓷的釉面開片。開片青花?沒聽說過!但桌上偏偏就放了一件,修復者故意沒有抹去曾經打碎的印記,卻讓它呈現出好似釉面開片的模樣。
誰修復的?一定是位技藝巧奪天工的高手,可為什麼要把它修復成這樣呢?牛然淼老先生請自己來喝頓早茶,卻把此梅瓶放在餐桌上,究竟是什麼意思?
遊方正在詫異間,忽聽身後有個老者的聲音說道:「鬼手周逍弦從不修復贗品,所以他讓弟子羅諦客動手,而自己在一旁指點,羅諦客足足忙了三天三夜才修復了這隻梅瓶。我的要求是把梅瓶修好,但也要將它發生的故事留下,所以修復成了這樣,設計的非常巧妙。」
遊方聞言趕緊轉身,行禮問好,來者當然是牛然淼。這位老人家個子很高,足有一米八出頭,看相貌依稀仍有年輕時風流俊朗的影子,只是頭髮稍有些稀疏,眼袋也微有些鬆弛,畢竟歲月不饒人啊。但他的精神很好,眼神並不混濁,身材保養的非常勻稱,腰杆也挺的筆直。他走進餐廳的時間正好是六點半。
牛然淼笑著點了點頭,來到餐桌前坐下,招右手示意道:「蘭德先生,不必拘束,喝頓早茶聊聊天而已,快過來坐!」
看一個人的裝束就知道某些場合的氣氛,老先生穿的是尋常家居服,淡金色絲棉質地裁剪的十分得體,但顯得很隨意,也就說明此時不必太拘束。遊方也就不再客氣,逕自在老先生的右手邊坐了下來。餐桌旁只有他們兩人,還有兩名廚師打扮的服務人員站在門口,齊箬雪在餐廳門外等候。
老先生喝了一口廚師特意調配的早飲,笑呵呵的問道:「蘭德先生,你今年多大了?」他與周逍弦一樣也稱呼遊方為蘭德先生,此刻聽起來更多的意味是在開玩笑。
遊方答道:「二十五歲。」這不是實話,比實際年齡大了四歲,但也不完全在瞎扯,因為那張名叫梅蘭德的身份證上寫的就是這個年紀。
牛然淼哦了一聲,似有深意道:「你看上去更年輕啊,那天的反應可真快,我當年恐怕也沒有你機靈,年紀輕輕了不得,所以我老人家才會有興趣見你一面。」
遊方有些靦腆的答道:「老先生就不必誇獎晚輩了,其實我的來意……」在這種老江湖面前,他不想過於轉彎抹角,打算直接開口說話。
牛然淼一擺手打斷了他的話:「你想轉告我的話,周逍弦已經在我面前一字不差的轉述了,而且我又聽了一遍你們當時談話的錄音,就不必再說了。」
呦,還沒開口,嘴就被堵上了,看來還真的沒法再提這茬了。不提就不提了吧,既然牛然淼已經聽見了那番轉述,遊方也算完成了吳老的遺願。周逍弦師徒兩人真的很幫忙啊,有機會一定要好好謝謝他們。
牛然淼的話沒說完,輕輕嘆了一口氣繼續說道:「在蘭德先生這種人面前,也就沒必要拐彎抹角,江湖上投名狀的講究想必你也清楚,而以我的身份,只恨找不到更貴重的國寶,所以在乎的不是價錢,哪怕越貴越好。……我已經這麼大年紀了,還在乎什麼?無非是在乎我打下的這片基業,給兒孫送個平安護身符。」
老先生在明白人面前很坦誠,對於他來說重金購回國寶捐贈國家確實有這方面的用意,而且是越貴重、花的錢越多越能表達心意,在乎的事情與其它人不一樣。遊方不好說別的,只有陪著笑答道:「兒孫自有兒孫福,老先生留給子侄的福緣餘蔭,已經遠超常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