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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她自己說前年從北京去廣州,做了一天一夜的火車硬座,怎麼不買飛機票呢,連臥鋪都沒坐?看來家境確實不富裕。既然想省錢,為何又花錢到這麼多地方旅遊,是因為同學力邀,面子上抹不開嗎?不論怎樣,出來玩當然是好事,少年人哪有不喜歡的。
這趟車從濟南到西安,硬座票價一百三十二,硬臥二百五左右,而軟臥票價近五百,確實相差不少錢。遊方原本就沒想睡軟臥,打算一上車就擠進硬座車廂里,何不送個順水人情呢,更何況屠蘇曾在無意中幫過他。
……
過道里隨處可見站著的人,行李架與座位下面堆滿了大小箱包,雖然開著冷氣但還是感到莫名的燥熱,車廂中散發著汗、酒精、臭襪子、女人的護膚品混合在一起淡淡的氣味,耳邊傳來列車運行所發出的單調噪音,伴隨著嗑瓜子、打撲克、喝酒聊天、小孩哭鬧等聲音。
這不是適合行功習練內養心法的好環境,但陽氣與生氣絕對極旺——帶著浮躁與喧囂的旺盛,簡直能擾人神魂。火車車廂就似被鋼鐵包裹的龐然巨獸,飛馳中能隔絕內外很多氣息,遊方對這種環境很滿意,比他預期還要好。
他的座位在窗戶旁邊,此刻正襟危坐,並沒有習練內養心法,而是收斂形神調息入定境,試試能否像昨夜一樣發動所謂的「靈覺」。奇異的感覺就像點開了一層窗戶紙,一旦通透便能明澈,甫一入境很自然的就聽見座位下的背包里發出的聲音,如一女子輕吟低泣。
遊方果然擁有了一樣以前所不具備的能力,或者說是麻煩,就是劉黎所說的「靈覺」,雖不知所以然,卻已經能夠隨時進入「狀態」,目前只是用來聽那柄劍發出的「聲音」,尚不知有什麼其他的用處。
靈覺所感可不僅僅是聲音,隨著細若遊絲的輕吟低泣鑽入腦海,一種難以形容的陰煞之氣也侵入全身,並不是那種冬天裡的冰冷,而是一股發自內心的寒意。與此同時,定坐中困擾神魂的種種幻境再度侵襲而來。靈覺發動之時,也觸動了他的元神之傷,遊方心念一轉,默誦起劉黎所授的小雷音咒。
腦海中回音滾滾,很快驅散種種魔境幻象的干擾,而那把劍發出的異聲猶在耳邊,但隨著內勁在腑臓筋骨中沛然流轉,侵入全身的陰煞之氣也漸漸化去。昨夜他已經歷過類似的一幕,此刻在火車上卻有兩點頗為意外的感受。
第二十八章 療傷之法
首先是他的元神之傷竟在不知不覺中減輕了許多,雖沒有完全消失,但相比昨夜已大為緩解,運用小雷音咒很輕鬆的就能驅散魔境幻像。這一天他並沒有刻意去療傷啊,只是回憶了自己的出身來歷、對劉黎講述了吳屏東老先生的故事。——從疲門「喚魂術」來看,這也是一種療傷之法!
將潛意識中留下的刺激烙印從那個單純的殺人放火之夜發散開,回顧這一切的前因後果,在此過程中得到舒緩的宣洩,安撫靈台重歸平定。其實遊方的元神受了傷,也不僅僅是因為那個殺人放火之夜過度的緊張刺激,一系列因素很複雜。
如今心理醫生收的診療費,經常被人們戲稱為談話費或聊天費,在趙本山的小品中還以「話療」為調侃的包袱。但這種「談話」可不是隨便亂來的,「醫生」在整個過程中都要很好的引導與控制「患者」的情緒,既不能激化患者所受的刺激,又要讓他在無意之間得到真正的安撫。
「治療」的過程並不隨著「談話」的結束而結束,還要留下繼續安撫與治療的引導方式。這個過程很專業,不是人人都能辦到的,也不是表面上的聊天回憶那麼簡單,弄不好還會適得其反。
怪老頭劉黎顯然精通此道,從下午到晚上特意訂了兩頓飯,以一種「權威」的身份,在舒緩的環境中讓遊方「交待問題」,不知不覺之間讓他自我調治元神之傷,引導的非常巧妙。臨走之前還打了那個奇怪的賭,將遊方從傷感的回憶中重新拉回到眼前的現實。不論他是有意還是無意,總之應該是好意。
遊方第二點意外是對那柄劍的感應,或者說是對「靈覺」的體會。雖然他還不能完全明澈靈覺的概念,達不到劉黎所說「化靈覺為神識」的地步,可一旦擁有便自然能掌握某些玄妙,至於怎麼去運用則要看悟性了。
他對陰氣與煞氣有了一種切身的體會,直觀而清晰。隨著魔境幻像被小雷音咒震散驅離,侵入身心的陰氣與煞氣也被化去,那柄劍所具有的奇特「物性」,在這陽氣與生氣旺盛而浮躁的車廂里被「鎮」住了,散發不出去——遊方的靈覺感應的很清楚。
只要不像遊方那樣主動以靈覺去「招惹」那柄劍,車廂中的其他人也不會受到它的影響。而遊方意識到自己的做法很類似於鄉下巫婆的「請神上身」,看來以靈覺去感應物性是運用某些特殊器物的基礎,區別就在於主動還是被動。在滄州鐵獅子面前,遊方的心神被鎮,當時是完全被動的。什麼時候能夠主動控制與運用那種威壓之氣呢?那渾然的精神力量,此刻的遊方還不敢想像。
但他至少能確定一件事,除非劉黎就坐在自己身邊,否則是感應不到這柄劍的。而劉黎顯然不在這節車廂中,如此看來,自己第一步的逃脫計劃應該是成功了。
遊方這種正襟危坐的姿勢,既不像站樁又不像打坐,卻有異曲同工之妙。看似一動不動,卻靜中有動氣機流轉,正而不僵松而不散,在這種長途旅行中是一種恢復體力保持精力的方式。到了後半夜,除了偶爾靠站時人們上車下車的短暫喧鬧,車廂中大部分旅客都已昏昏睡去,感覺有些冷,車窗外的「夜氣」也越來越重。